第五百二十七章《苦雨斋序跋文》(2)
第五百二十七章《苦雨斋序跋文》(2)第一分
红星佚史序
罗达哈葛德安度阑二氏掇三千五百年前黄金海伦事著为佚史,字之曰“世界之欲”,尔时人间尚具神性,天声神迹往往遇之,故所述率幽秘荒唐,读之令生异感,顾事则初非始作,大半本诸鄂谟(homer)。鄂谟者古希腊诗人也,生三千年前,著二大诗史,一曰“伊利阿德”(iliad),纪多罗亚战事。初有睚眦神女曰亚理思,以当沛留斯与提谛斯婚宴不见招致,思修怨,因以一频婆果投会中,识其上曰致最美者,海拉,雅典那,亚孚罗迪谛三神女随共争此果,神不能决,宙斯命就巴黎斯断之。巴黎斯者多罗亚王普利安子,方居伊陀山视其羊群,三神女各许以酬,而巴黎斯终纳亚孚罗迪谛之请,愿得美妇人,二神女由是衔多罗亚。未几巴黎斯游希腊,王美纳罗思厚款之,后曰海伦绝美,亚孚罗迪谛为种业恋于胸,见客美之,会王他出,巴黎斯挈后奔,王归索之不听,遂大举伐多罗亚,海拉雅典那为之助,九年不下。后用伊色加健者阿迭修斯策,造大木马空其中,伏甲士百人,弃城外,复率舟师隐邻港中,多罗亚人意敌既去,启城出,见木马,乃拒洛公之谏,舁之入城,入夜伏甲尽出,舟师亦返,多罗亚遂下,希腊人大掠,杀普利安于宙斯神座之下。美纳罗斯复取海伦,将之返国,遭飓风流地中海,抵息普洛思斐尼基埃及诸地,已而至斯巴达,复为国王。后诗人欧黎辟提斯及思德息科洛斯则谓巴黎斯仅得海伦之形,真海伦盖已至埃及云。诗之二曰“阿迭绥”(odyssey),即记阿迭修斯自多罗亚归,途中涉险见异之事。而《红星佚史》一书则设第三次浪游,述其终局者也。中谓健者浪游,终以见美之自相而止,而美之为相复各随所意而现,无有定形,既遇斯生眷爱,复以是见古恶,生业障,得死亡,眷爱业障死亡三事实出于一本,判而不合,罪恶以生,而为合之期则又在别一劫波,非人智所能计量,健者阿迭修斯之死正天理应然,不足罪台勒戈奴之馈矢,台勒戈奴事亦本鄂谟以后传言,非臆说也。中国近方以说部教道德为桀,举世靡然,斯书之翻似无益于今日之群道,顾说部曼衍自诗,泰西诗多私人制作,主美,故能出自繇之意,舒其文心,而中国则以典章视诗,演至说部,亦立劝惩为臬极,文章与教训漫无畛畦,画最隘之界,使勿驰其神智,否者或群逼拶之,所意不同,成果斯异。然世之现为文辞者实不外学与文二事,学以益智,文以移情,能移人情,文责以尽,他有所益,客而已,而说部者文之属也,读泰西之书当并函泰西之意,以古目观新制,适自蔽耳。他如书中所记埃及人之习俗礼仪,古希腊人之战争服饰,亦咸本古乘,其以色列男巫盖即摩西亚伦,见于《旧约》,所呼神名亦当时彼国人所崇信者,具见神话中,著者之一人阑氏即以神话之学有名英国近世者也。
丁未二月,会稽周逴识。
匈奴奇士录序
育珂名摩耳,匈加利人也,以一千八百二十五年二月生于科摩伦,就学巴波大学,进为博士。四十八年匈加利独立之战育珂亦与,为奥人所惎,及维拉戈思战败则物色之,遂窜迹山林中,数月不出,事平归蒲陀沛思著书,六十一年推为国会议员,至一千九百五年卒。所作小说都二百五十余卷,别有国史及自传等甚多。其国人理特耳著《匈加利文学史》,言氏为小说长于创造,益以意象挺拔,作之藻采,故每成一书,情态万变,且秾丽富美,妙夺人意,自《天方夜谭》以来鲜雠对也。今此所译为七十七年作,原名egyazisten,义云神一也,盖匈加利一神宗徒之号,其教非三位一体之说而信天帝为独尊,一千五百六十八年顷始入脱阑锡尔跋,后益曼衍。书记一千八百四十八年事,今述数言以当疏注。匈加利故黄人,而民种殊杂糅,中以摩陀尔人为主,什克勒义云边人,亦其近族,古匈奴也,其民自称亚帖拉之众,亚帖拉者匈奴语曰遏谛来,匈奴之长,四百五十年哈伦斯战败,遂永居东脱阑锡尔跋,匈奴语曰遏耳兑黎,义云林地。其邻即扶剌赫,义曰异人,自称路曼人,即罗马之变,盖古达奇亚之民及罗马皇帝忒剌扬遗众也。独立之战,摩陀尔及什克勒为主,于是非匈族诸部莫不猜忌,意他日事成必独利二族,而奥国复阴之,扶剌赫乃叛,克洛谛亚暨塞尔维亚又戴叶剌契支为渠和之,脱阑锡尔跋一带摧残特甚,此书中本事也。匈加利人先姓后名,正同中国,故译亦仍之。又本书间引他国文字一二言,译之有伤其意,故留原文,附识于此。
戊申五月记。
炭画序
显克微支名罕理克,以一千八百四十五年生于奥大利属之波兰,所撰历史小说数种皆有名于世,其小品尤佳,哀艳动人,而《炭画》一篇为最。“炭画”云者,谊取简略图形,如稿本也。丹麦评骘家勃兰兑思作《波兰文章论》,称之曰,“其人才情美富,为文悱恻而深刻,如《炭画》一篇,实其上乘,书言有农妇欲救其夫于军役,遂至自卖,盖杰作也。”又美国人寇丁言,此文作于一千八百七十八年,时著者方客美洲加厘福尼,自云所记多本实事,托名羊头村,以志故乡之情况者也。民生颛愚,上下离析,一村大势,操之凶顽,而农女遂以不免,人为之亦政为之耳。古人有言,“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观于羊头村之事,其亦可以鉴矣。
己酉二月,译者记。
黄蔷薇序
育珂摩耳(jokaimor,1825—1905)匈加利人,卒业于巴波大学,为法学博士。一八四八年匈加利革命,与诗人裴彖飞(pet?fi)共预其事,裴彖飞战死,育珂仅以身免。二十年后,独立告成,乃被选为众议员,在职者三十年。育珂生涯虽多涉政治,而甚嗜艺文。著作至二百数十卷,大抵为历史小说,属传奇派,人皆称之曰匈加利之司各得(scott),而作者自言,则志在法之于俄(hugo)也。戊申五月余曾译egyazisten一卷,易名“匈奴奇士录”,印行于世,顾尤爱其asárgarozsa,辄复翻为华言,并存原题,曰“黄蔷薇”。是书一八九三年作,育珂年已六十九矣。文学史家贝谛(beothyzsolt)评骘素严,乃极称许之,谓足以永作国民文学之华饰云。书之体式,取法于牧歌。牧歌(eidyllia,idyll)者始于希腊,相传佃牧女神(artemis)祭日,牧人吟诗竞胜,是其滥觞,至谛阿克列多斯(theokritos生基督三百余年前)始著为文。初本诗歌,后嬗衍成小说,叙农牧生活,二世纪中朗戈斯(longos)著《列色波思故事》(lesbiaka)四卷最胜。文艺复兴后,传入欧洲,一时牧歌小说(pastoral)盛行于世,至十八世纪而衰。育珂生传奇之世,多思乡怀古之情,故推演史事者既多,复写此以为故乡纪念,源虽出于牧歌,而描画自然,用理想亦不离现实,则较古人为胜,实近世乡土文学之杰作也。书中所言阿尔拂德,为纯粹摩陀尔(magyar)种人所居地,平原广远,介帖萨多瑙二川之间,帖萨者即退伊思,匈加利有此,犹俄国之有伏尔伽大川,古今文人往往取材于此,诃多巴格即临其流,其地风俗物色,皆极瑰异,育珂少时久居其乡,故能言之甚晰。奥匈人赖息(emilreich)著《匈加利文学史论》,有云,平原(puszta)之在匈加利者,数凡三千,而夺勃来钦左近之诃多巴格最有名,常见于斐彖飞吟咏。诸平原为状,各各殊异。或皆田圃,植大麦烟草,荏粟成林,或为平芜下隰,间以池塘,且时或茂密,时或荒寒,时或苍凉,时或艳美。……旅人先过荒野无数,渐入一市,当见是中人物如绘,咸作大野景色。有村人甚谨厚,其妇称小天(mennyecske匈加利妇人之尊称),便给善言。又有羊豕牛马之牧者,衣饰不同,人亦具诸色相。牧羊人(bojtár)在草野间,视羔羖一大队,性温和,善音乐,且知秘密医方,盖所牧羊或病,辄自择草食之,旋愈,牧者审谛,因以博识草木,熟习天然,类术士焉。牧牛者(gulyás)掌大物牝牡,秉性因野莽好斗,怒牛奔突欲入泽,辄与之角,又斗原上窃牛之贼。牧豕者(kondás)最下性阴郁不得意,又善怒,易流为盗。惟牧马者(csikos)最胜,日引多马游食草原之上。筝与箫为匈加利乐器,马亦匈加利国兽,谚有云,摩陀尔人天生居马上(loratermettamagyar)也。乡人贵胄,无不善骑,其爱马亦至,故诗人亦以之入诗,不异亚剌伯人。牧马者勇健敏捷,长于歌舞,能即兴赋诗,生与马相习,所御马与马盗之术皆晓彻,披绣衣,广袪飘扬,又年少英武,女郎多爱慕之。第众中最奇特者,莫如可怜儿(szegénylegény),即原上暴客,世传其事,多吊诡之趣,盖人谓其违法逆经,必缘败北于人世,或伤于爱恋故也。若夫景色之胜,则为海市(délibáb),每届长夏,亭午溽暑,空中往往见城寨楼塔,大泽山林之象,光辉朗然。行人遇之,如入仙乡,而顷刻尽灭,不留踪影。为匈加利平原者盖如此。(第二十七章裴彖飞论)此说匈加利原野情状,圉牧生涯,至为清楚,可作本书注解,因并译录之。
岁在庚戌十二月译者记。
点滴序
这一册里所收的二十一篇小说,都是近两年中——一九一八年一月至一九一九年十二月——的翻译,已经在杂志及日报上发表过一次的,本来还没有结集重印的意思。新潮社的傅孟真罗志希两位先生却都以为这些译本的生命还有扩大的价值,愿意我重编付印;孟真往英国留学的前两日,还催我赶快编定,又要我在序文里将这几篇小说的两件特别的地方——一,直译的文体;二,人道主义的精神,——约略说明,并且将《人的文学》一篇附在卷末。我所以依了他们的热心的劝告,便决意编成这一卷,节取尼采的话,称为“点滴”,重印一回。
我从前翻译小说,很受林琴南先生的影响;一九〇六年往东京以后,听章太炎先生的讲论,又发生多少变化,一九〇九年出版的《域外小说集》,正是那一时期的结果。一九一七年在《新青年》上做文章,才用口语体,当时第一篇的翻译,是古希腊的牧歌,小序有一节说,——
“什法师说,翻译如嚼饭哺人,原是不差。真要译得好,只有不译。若译他时,总有两件缺点;——但我说,这却正是翻译的要素。一,不及原本;因为已经译成中国语。如果还要同原文一样好,除非请谛阿克利多斯(theokritos)学了中国语,自己来作。二,不像汉文,——有声调好读的文章,因为原是外国著作。如果同汉文一般样式,那就是随意乱改的胡涂文,算不了真翻译。”(十一月十八日)一九一八年答某君的通信里,也有一节,——
“我以为此后译本,……应当竭力保存原作的风气习惯语言条理;最好是逐字译,不得已也应逐句译,宁可‘中不像中,西不像西’,不必改头换面。……但我毫无才力,所以成绩不良,至于方法,却是最为适当。”(十一月八日)
在同一封答信里面,又有这一节,是关于小说的内容的,——
“以前选译几篇小说,派别并非一流。因为我的意思,是既愿供读者的随便阅览,又愿积少成多,略作研究外国现代文学的资料,所以译了人生观绝不相同的梭罗古勃与库普林,又译了对于女子解放问题与伊孛然不同的斯忒林培格。”
但这些并非同派的小说中间,却仍有一种共通的精神,——这便是人道主义的思想。无论乐观,或是悲观,他们对于人生总取一种真挚的态度,希求完全的解决。如托尔斯泰的博爱与无抵抗,固然是人道主义;如梭罗古勃的死之赞美,也不能不说他是人道主义。他们只承认单位是我,总数是人类:人类的问题的总解决也便包涵我在内,我的问题的解决,也便是那个大解决的初步了。这大同小异的人道主义的思想,实在是现代文学的特色。因为一个固定的模型底下的统一是不可能,也是不可堪的;所以这多面多样的人道主义的文学,正是真正的理想的文学。
我们平常专凭理性,议论各种高上的主义,觉得十分澈底了,但感情不曾改变,便永远只是空言空想,没有实现的时候。真正的文学能够传染人的感情,他固然能将人道主义的思想传给我们,也能将我们的主见思想,从理性移到感情这方面,在我们的心的上面,刻下一个深的印文,为从思想转到事实的枢纽:这是我们对于文学的最大的期望与信托,也便是我再印这册小集的辩解(apologia)了。
一九二〇年四月十七日,记于北京。
绿洲小引
除了食息以外,一天十二小时,即使在职务和行路上消费了七八时,也还有四五时间可以供自己的读书或工作。但这时候却又有别的应做的事情:写自己所不高兴作的文章,翻阅不愿意看的书报,这便不能算是真的读书与工作。没有自己私有的工夫,可以如意的处置,正是使我们的生活更为单调而且无聊的地方。然而偶然也有一两小时可以闲散的看书,而且所看的书里也偶然有一两种觉得颇惬心目,仿佛在沙漠中见到了绿洲(oasis)一般,疲倦的生命又恢复了一点活气,引起执笔的兴趣,随意写几句,结果便是这几篇零碎的随笔。
一九二三年,一月二十日。
土之盘筵小引
垒柴为屋木,和土作盘筵。
——路德延《孩儿诗》
有一个时代,儿童的游戏被看作犯罪,他的报酬至少是头上凿两下。现在,在开化的家庭学校里,游戏总算是被容忍了;但我想这样的时候将要到来,那时大人将庄严地为儿童筑“沙堆”,如筑圣堂一样。
我随时抄录一点诗文,献给小朋友们,当作建筑坛基的一片石屑,聊尽对于他们的义务之百分一。这些东西在高雅的大人先生们看来,当然是“土饭尘羹”,万不及圣经贤传之高深,四六八股之美妙,但在儿童我相信他们能够从这里得到一点趣味。我这几篇小文,专为儿童及爱儿童的父师们而写的,那些“蓄道德能文章”的人们本来和我没有什么情分。
可惜我自己已经忘记了儿时的心情,于专门的儿童心理学又是门外汉,所以选择和表现上不免有许多缺点,或者令儿童感到生疏,这是我所最为抱歉的。
一九二三年七月十日。
沙堆(sandpile)见美国霍耳论文,在《儿童生活与教育之各方面》内。
自己的园地旧序
这一集里分有三部,一是“自己的园地”十八篇,一九二二年所作,二是“绿洲”十五篇,一九二三年所作,三是杂文二十篇,除了三篇外,都是近两年内随时写下的文章。
这五十三篇小文,我要申明一句,并不是什么批评。我相信批评是主观的欣赏不是客观的检察,是抒情的论文不是盛气的指摘;然而我对于前者实在没有这样自信,对于后者也还要有一点自尊,所以在两方面都不能比附上去。简单的说,这只是我的写在纸上的谈话,虽然有许多地方更为生硬,但比口说或者也更为明白一点了。
大前年的夏天,我在西山养病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条杂感曰“胜业”,说因为“别人的思想总比我的高明,别人的文章总比我的美妙”,所以我们应该少作多译,这才是胜业。荏苒三年,胜业依旧不修,却写下了几十篇无聊的文章,说来不免惭愧,但是仔细一想,也未必然。我们太要求不朽,想于社会有益,就太抹杀了自己;其实不朽决不是著作的目的,有益社会也并非著者的义务,只因为他是这样想,要这样说,这才是一切文艺存在的根据。我们的思想无论如何浅陋,文章如何平凡,但自己觉得要说时便可以大胆的说出来,因为文艺只是自己的表现,所以凡庸的文章正是凡庸的人的真表现,比讲高雅而虚伪的话要诚实的多了。
世间欺侮天才,欺侮着而又崇拜天才的世间也并轻蔑庸人,人们不愿听荒野的叫声,然而对于酒后茶余的谈笑,又将凭了先知之名去加以诃斥。这都是错的。我想,世人的心与口如不尽被虚伪所封锁,我愿意倾听“愚民”的自诉衷曲,当能得到如大艺术家所能给予的同样的慰安。我是爱好文艺者,我想在文艺里理解别人的心情,在文艺里找出自己的心情得到被理解的愉快。在这一点上,如能得到满足,我总是感谢的,所以我享乐——我想——天才的创造,也享乐庸人的谈话。世界的批评家法兰西(anatolefrance)在《文学生活》(第一卷)上说:
“著者说他自己的生活,怨恨,喜乐与忧患的时候,他并不使我们觉得厌倦。……
因此我们那样的爱那大人物的书简和日记,以及那些人所写的,他们即使并不是大人物,只要他们有所爱,有所信,有所望,只要在笔尖下留下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若想到这个,那庸人的心的确即是一个惊异。”
我自己知道这些文章都有点拙劣生硬,但是还能说出我所想说的话:我平常欢喜寻求友人谈话,现在也就寻求想象的友人,请他们听我的无聊赖的闲谈。我已明知我过去的蔷薇色的梦都是虚幻,但我还在寻求——这是生人的弱点——想象的友人,能够理解庸人之心的读者。我并不想这些文章会于别人有什么用处,或者可以给予多少怡悦;我只想表现凡庸的自己的一部分,此外并无别的目的。因此我把近两年的文章都收在里边,除了许多“杂感”以及不惬意的一两篇论文;其中也有近于游戏的文字,如《山中杂信》等,本是“杂感”一类,但因为这也可以见我的一种脾气,所以将他收在本集里了。
我因寂寞,在文学上寻求慰安;夹杂读书,胡乱作文,不值学人之一笑,但在自己总得了相当的效果了。或者国内有和我心情相同的人,便将这本杂集呈献与他;倘若没有,也就罢了。——反正寂寞之上没有更上的寂寞了。
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五日,在北京。
雨天的书序一
今年冬天特别的多雨,因为是冬天了,究竟不好意思倾盆的下,只是蜘蛛丝似的一缕缕的洒下来。雨虽然细得望去都看不见,天色却非常阴沉,使人十分气闷。在这样的时候,常引起一种空想,觉得如在江村小屋里,靠玻璃窗,烘着白炭火钵,喝清茶,同友人谈闲话,那是颇愉快的事。不过这些空想当然没有实现的希望,再看天色,也就愈觉得阴沉。想要做点正经的工作,心思散漫,好像是出了气的烧酒,一点味道都没有,只好随便写一两行,并无别的意思,聊以对付这雨天的气闷光阴罢了。
冬雨是不常有的,日后不晴也将变成雪霰了。但是在晴雪明朗的时候,人们的心里也会有雨天,而且阴沉的期间或者更长久些,因此我这雨天的随笔也就常有续写的机会了。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五日,在北京。
雨天的书序二
前年冬天《自己的园地》出版以后,起手写“雨天的书”,在半年里只写了六篇,随即中止了,但这个题目我很欢喜,现在仍旧拿了来作这本小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