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拒绝 - 芙蓉满堂尽相思 - 三寸香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6章拒绝

到了市区,柏佩芷却推脱着不想看见苏曼容伤心的样子,先自行回了庄公馆,柏夫人无法,只得一个人回了双园。

苏曼容正坐在藤椅上剪着花枝,她整个人心不在焉的,一个茉莉的插瓶叫她剪得乱七八糟的,她也不管,只坐在那一味剪着。

柏夫人看着心疼,走过去,站在后面,替她拢着头发,她头发养得好,用泡过玫瑰花瓣的水洗过,有股浓浓的香味,乌黑如瀑的长发搭在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她却是没有一丝光泽的,整个人恹恹的,眼下泛着乌青,连脸上也是青白色,没有一点血色。

柏夫人一边拢着,一边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什么点心吗?那时候家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了一个道鸽子玻璃糕,你爱吃的不得了,每天晚饭后总要吃上那么一碟。可有一天,你就突然不爱吃了,我问你问什么,你说吃的太多腻得慌,可见有些东西喜欢的太久也会觉得厌了,你说是不是?”

苏曼容愣了一愣,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可是她并没有忘,她不再吃鸽子玻璃糕却并不是因为不爱吃,仅仅是因为柏聿铖最不爱吃这个。她把她的一生都付与那个人了,因为他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喜好,可如今,再怎么改变也没有用了,她已经猜到结果,却静静等着柏夫人开口,等了好一会,果然就听到柏夫人轻声道:“曼容,你放手吧。”

苏曼容听了,手里的剪刀怔怔地就落到桌子上,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没有去过西洋女校,小时候都是请了私塾老师来家里教,那时候她还小,有些诗词并不理解,只是跟着老师一句一句念着,老师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窗子上糊着新贴的绿纱罗,透过窗子去看,什么都是绿色的,刚到秋天,叶子渐渐泛黄,她从里面看起来竟像是夏天一般,绿意盎然。她一句一句跟着老师念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俏,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是该放手了,过了好一会,她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日渐西沉,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大半天,柏聿铖看她穿的漆皮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就道:“前面有个亭子,坐下歇歇吧。”

素筠向前一看,果然是一个不大的亭子,便笑着应了一声,跟着他走过去,远处看着一片火红色,走近了细看,原来亭子脚跟处摆了满满的石榴花,围成一圈,像是一条火龙,鲜艳异常。

台阶很高,柏聿铖先上去,又转过来,把手递给她,素筠迟疑了一下,却大方的伸了手过去,他轻轻一拉,就跨了上去。她的手很凉,他的却很热,握在手里像是一块玉石,触手生凉,他的心跳的很快,扑通扑通,似要跳出来,一抬眼看她虽红着脸却没有半分异样,他不觉自嘲的笑笑,这么大的人,拉个女人的手竟然紧张成这个样子。

柏聿铖拿着帕子铺在坐凳上叫她坐了,素筠也不扭捏,道了谢就坐了下去,道:“这石榴花开得真好,是谁想出的,摆成这样一排,真是好看。”

柏聿铖坐在她的侧面,不远也不近,道:“是从前父亲的姨太太。”

素筠淡淡“哦”了一声,知道他不欲说这个,就转了话题:“我看院子种的最多的却是芍药,是夫人喜欢的么?”

柏聿铖笑了笑,道:“大姐最爱芍药。”

素筠想起柏佩芷今日穿着海棠红的旗袍,饶是这样的时节,也是这样艳丽的打扮,便笑道:“柏小姐明艳大方,芍药最衬她。”

柏聿铖遂问道:“那你最爱的是什么花?”

素筠微笑答道:“水仙。”

柏聿铖微微一笑,她手袋里总是有水仙的香气散来,他其实早已猜到答案,就问:“是为何只钟情于它?”

素筠笑道:“戏文里说的好,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可见世上的人多是喜欢圆满胜过残缺。水仙是忠贞之花,象征娥皇女英与舜帝坚贞的爱情,素筠是喜欢它的寓意。”

柏聿铖听的怔怔,她向往白头到老的爱情,却不知道他就是这样爱着她,他说:“绍铮倒是很羡慕舜帝,可有这样一往情深的女子钟情于他。”

素筠一听却是笑了:“少帅已是万人仰止,又有什么可羡慕旁人的,况且少帅谦谦君子,不知得多少女子的芳心呢。”

柏聿铖看向她,只见她明眸皓齿,澄若秋水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的心不禁也柔软起来,脱口道:“那你呢?”

素筠一下子愣住了,他却不放过她,目光烈烈望着她,那里面有太多情愫,渴望,害怕,急迫,小心翼翼,还有热烈的爱意,逼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像是一百面鼓在那里敲着,通通通通响着,叫她不能思考,半响,她低下头去,轻声道:“素筠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他的心一下沉下去,四周还是夏日烈阳刚刚落下去留有的余热,热气袅袅将他紧紧包围,他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从里到外,一片冰冷,像是冬日结了冰的水面裂开一条细小的裂纹,汩汩从里面泛出噬人心骨的寒意,他这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她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他再也按耐不住,他说:“那我要就是喜欢小家女,又待如何?”

素筠紧紧抓着两边的栏杆,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很多勇气,她终于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问道:“少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柏聿铖问道:“开玩笑又如何?认真又如何?”

素筠道:“若少帅是开玩笑,就请少帅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世上有很多小家女,素筠却开不起这样的玩笑,若是认真......就请少帅收回方才的话,素筠万不敢接受。”

柏聿铖微微叹了叹气,低不可闻,她还是听到了,他眼神定定,目光中有极大的决心,他的眼中惟有她的影子,他说:“素筠,我是真心待你的,这些日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一直在等,等你心绪平复,可以再去接受一个人,可是现在,我再也无法等下去了。我只想要你,我看着你和母亲和大姐一起有说有笑,我就知道,我想要的就是这样,我想要你当我的妻子,一直在我身边。”

素筠终于软了下去,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待她的好,有次她穿着高跟鞋在假山洞子的碎石小路扭了脚,第二天,他就已经叫人把碎石小路换成了青砖石。他待她这样好,她却只能逃避,如今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她却再也没有办法逃避,她仿佛才明白过来,她说:“我不愿意,即使是再好,我也是不愿意。”

柏聿铖急得一把抓住她,问道:“为什么?我是哪里不够好?”

他的力气很大,她肩膀微微有些吃痛,她却不挣扎,素筠摇了摇头,道:“你很好,只是我不愿意再把自己推入没有前路,没有退路的境地。”

柏聿铖像是没有明白一般,直直看着她,他眼里浓浓的失望几欲让她收回自己的话,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放开她,他的目光热烈,声音却低沉暗哑,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是他?你又怎么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他的确不是傅怀毅,傅怀毅只会叫她等待,她从前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傅怀毅后面,她一直都是在等着他,等着他的爱;而柏聿铖不会,她需要他,他就会出现,他一直在她身旁,关心她,她随口说的一句话,他都记得,这样的深情,她却只能拒之千里,“素筠视少帅为知己,还请少帅不要将这份情谊破坏。”

她说的这样明白清楚,远处是风吹着树沙沙的声音,流水潺潺的声音,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他却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都想着她的那句话。

她说,她不愿意,他就是再好,她也是不愿意的。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她两侧的头发不断轻拂,他想起那天铜架高处的鎏金器皿,流光溢彩,照得她身姿灼灼,似雪如光,她两边的鬓发落了下来,松松搭在耳边,随风飘动,看得他心里有些发痒,不禁抬手替她拢了过去。

而此刻,他终究是没有动,他看着她不断用手拢着头发,终于说:“起风了,回去吧。”

素筠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把这几个月以来的日子放了一遍,原来已经几个月过去了,他们每日朝夕相对已有这么长的时间,有了这么多回忆。

其实有什么呢,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有些她已经忘记了,可是在今天她居然又记了起来,顺着那一小点开口,所有的她都想了起来,原来他给过她那么多暗示,那么多的关怀,她却一直觉得他是翩翩公子,对谁都是彬彬有礼,没有一丝错处,可这些竟然都是他的深情,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素筠一直这样想着,就到了天亮,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地上有斑斑驳驳的影子,仔细一看,却是芍药花的样子,她想了半天,才想起,前几天换的珍珠罗的帐子,上面绣着的是凤穿芍药的图案,那样大朵大朵的锦绣图案,看得她有些发晕。

直到兰秀敲了门进来,素筠才起来换衣洗漱,她坐在那梳着头,随口问道:“昨天我见张妈手上多了个金戒指,她是有了喜事?”

兰秀回头对她笑了一笑,一边收拾着床,一边说:“那叫什么喜事,前几天宋叔偷偷给的,她就美孜孜地戴上了,原是年纪大了,又不图什么的,这样子就算两个人搭伙过了。张妈丈夫去得早,半辈子没依没靠的,现在有了宋叔,总算是有了依靠。”

素筠听得怔怔的,她突然明白过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这么简单,她拿定了主意,就下了楼。

张一铭还不知昨天的事情,依旧在门口等着她,素筠见着他,本想开口叫他回去,从此就她不再去了,一句话刚要说出口,却突然停住,改口道:“走吧。”

她要再见他一次,她要当面说清楚,昨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还要说什么呢,她不知道,只是想着还要再见他一次,就这样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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