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曼容
素筠见苏曼容神思恍惚，心里也就明白了六七分，又见柏聿铖叫了丫鬟跟上去，便抿嘴笑道：“苏小姐真是人如其名，果真有着曼妙容颜。”最后的尾音故意拖得很长，被夏日氤氲的热气拱着直直刺破高空，最后滑落到他的耳朵里，却有着异样的滋味。
柏聿铖脸色微变，一只手按在水缸上也不由得慢慢收紧，回过头却见她歪着头似笑非笑瞧着自己，他强按下心头的怒气，淡然道：“沈小姐这样夸赞舍妹，要是知道什么才德兼备的人物，也好介绍给舍妹，早日为她择一位东床。”
素筠却不知他的心思，依旧只是歪着头笑着对她说：“苏小姐心思灵巧，心性又高，只怕素筠找的人入不得苏小姐的眼呢。”
阳光渐渐浓了起来，透过云层照下来，淌了他一脸，他似是觉得有些刺眼，缓缓眯起了眼，只望着远处，静静不说话，远处有蝉叫声，流声绕丛藿，余响彻高轩。小时候他总觉得这嗡嗡的声音让人烦躁难耐，却听母亲说那是雄蝉在向心爱的雌蝉唱着最动听的歌声，他便不再觉得扰人。可此刻，他的心里就像是有把火，不断燃烧着灭了又烧起来。
正在这时候，吴妈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她原是侍候柏夫人的，却没跟着柏夫人过去，又在帅府留了下来，旧时候缠过脚的女人，走起来倒是挺快。
她手里端着茶盘，柏聿铖先递了一盏给素筠，复又自己端了一盏。就听吴妈说：“少爷，曼容小姐已经坐了车走了。”
柏聿铖淡淡“嗯”了一声，就扬手叫去了。素筠低头一看，青瓷茶杯印着水仙的花纹，瓷质洁白如玉，透着温蕴的光，釉面很是温润，犹如凝脂，一看便知极为贵重，内质汤色红亮，这一红一白颜色甚是诱人。
素筠一笑：“大埠山产的九曲红梅最是香高味爽，只是大夏天的怎么还喝它呀，我记得那几日府上已经上了柳花茶，解暑是最好不过，少帅可是不喜？”
柏聿铖轻尝了一口，淡淡道：“沈小姐对茶倒是颇有研究，只是柳花茶味苦，又是至凉，沈小姐素来体寒，还是少喝为好。”
素筠听得怔怔的，她不过有次提了一句容易受凉，他倒记的这样清楚，在夏日换凉茶的时候，为着她，竟叫人依旧上了暖胃的九曲红梅。太阳很大，照得她整个人都是发热的，却不及心里的暖意，沿着外表脉络一直缓缓流到她的心里。
柏夫人闲着无事，就叫了几位太太来，在花厅设了牌桌，打起了八圈，余太太手里摸了一个二饼，知道这张柏夫人等了很久，装作不经意的打了出去，柏夫人一看就把牌一推，笑道：“你这张打得好，我一张一饼，一张三饼，可等了半天了。”
余太太笑着说：“早知道我就不打这张了，我们手里这些钱可净是叫你赢去了。”
柏夫人笑道：“你们拐着弯故意输给我，还说我赢你们钱，只怕我要是不赢，你们日后还不敢来我这里了。”
余太太手里摸着牌一笑，道：“上次给夫人的戏票记得是今天的场子，夫人怎么不去看戏。”
柏夫人笑道：“那是他们年轻人爱去凑的热闹，我去干什么，我给了曼容叫她和我们家老二一起听去了。”
江太太听到这就附和道：“曼容小姐真是越长越标致了，又是夫人一手调教的，模样气质是像足了夫人，我看夫人就给他们做个主，早日娶进门才好呢。”
柏夫人见她这样说，心里不禁欢喜，口上却说：“那孩子虽说长得好，性子却太腼腆些，再者他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江太太笑道：“自古男婚女嫁都是遵从父母意愿的，夫人不替少帅做主，谁来做主呢？”
柏夫人正要答话，却听外面有汽车的声音，也不见有下人进来通报，就知柏聿铖没有来，心里不禁诧异，苏曼容去了不过两个时辰不到，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却见她眼睛红肿着走过来：“几位太太好，梅姨，我先上去休息了。”声音暗哑，一听就知是哭过，苏曼容只对着太太们行了个礼就上了楼，几位太太都是面面相觑，见这情形就识趣道：“夫人，我们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相陪。”
柏夫人见苏曼容这样也没了心思，就随便敷衍两句叫她们回去了。
出了门，余太太才悄悄拉过江太太说：“你方才怎么还说那样的话，你不知道少帅最近府上藏了一个女人，据说天天黏在一起，好得跟什么似的。”
江太太听了讶异道：“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余太太双手合拍了一掌，道：“我也是听说，那天老余去见少帅，在书房外等着，竟听到里面有女人的笑声，少帅的书房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我看关系就不一般。”
江太太笑道：“也不一定吧，那苏小姐可是从小在帅府长大的，成不成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要是真有什么女人，也过不了这一坎儿啊。”
余太太也笑道：“你可不知咱们夫人的脾气，就连柏小姐的婚事都是自己选的，不是这样，那庄文祥有什么本事娶了帅府的大小姐，又何况是少帅呢，哪件事不是由着少帅的性子来的，要是少帅真看上那位小姐，只怕将来少夫人就是她也不一定呢。”
江太太一笑却不置一词，两个人就各自上了车走了。
柏夫人上楼一看，只见曼容和衣躺在床上，脸朝着里面，身子一直在颤抖，却没有听到哭声，柏夫人走过去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软言问道：“这又是怎么了，老二哪里欺负你了？”
苏曼容“蹭”地一下坐起来，扑到柏夫人怀里，哭出声来，道：“梅姨，二哥……二哥他有了喜欢的人了。”
柏夫人倒不在意，说：“他倒常常有喜欢的人，也没见你像这样过。”
苏曼容摇摇头，带着哭腔说：“可这次，我看得出来，二哥是认真的……”她便从头细细讲了一遍，柏夫人起初是不信，却见苏曼容说的这样有根有节，也就信了起来，口中却安慰苏曼容：“你别难过，明日我就去看看，我相信老二的性子，是不会随便就爱上什么人，你只管放心，梅姨不会叫你受委屈。”
苏曼容心里难过，紧紧抱住柏夫人，只是哭：“梅姨，我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柏夫人可怜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傻孩子，你父母都去得早，你母亲又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当然就是你的依靠，你二哥就是一时的迷了心窍，等会我就给你大姐打电话，我们一起找他去。”
柏夫人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出来，下了楼，招手叫了汤妈，道：“你去给庄公馆拨个电话，叫佩芷过来一趟，就说老二出了事。”
汤妈侍候柏夫人时间久，又是看着柏佩芷和柏聿铖姐弟长大的，多少还说得上一两句话，急问道：“少爷出了什么事？”
柏夫人扶着头，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不耐烦道：“还不是曼容的事，不够我闹的。”
汤妈听了就不再说，去了厅里拨了电话，柏佩芷听说是柏聿铖出了事，放下电话就往来赶。她打小就十分疼柏聿铖，又是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自然是关心非常，如今又听说出了事，急得一进门就大喊：“二弟出什么事了？”
柏夫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着神，听见柏佩芷的声音，就道：“你这急脾气能不能改改，还没见人过来就听见在那嚷嚷。”
柏佩芷走过来挨着柏夫人坐下，笑道：“咳，这不是听说老二出事了么，他又捅什么篓子了？”
柏夫人道：“老二看上了一个女人。”
柏佩芷听说“哧”地笑了：“他一个大男人看上一个女人，多正常的事，你巴巴儿地叫了我来，就是为着这事？这一路上把我担心的，还以为老二怎么了呢，原来就是这事，母亲可是越活越小了，这样的事还把我叫来。”
柏夫人往楼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道：“还不是曼容哭着跑回来，说是在老二那见着一个女人，可是我大惊小怪？”想到这儿，柏夫人不禁生气，又怒道：“老二瞒着我们在府里金屋藏娇，我看多半是认真的。”
柏佩芷一脸愕然，问道：“真有这事？前几日和那些太太们打牌，听她们说老二迷上一个女人，两个人天天形影不离的，我还不信，老二那性子什么时候认真过，照这么说，还真是有这么一个人？”
柏夫人怒道：“我说呢，每次叫他回来他都拖拖拉拉的，原来是有人给绊住了，你今就在这住下，明个一早就陪我去府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迷得老二神魂颠倒的。”
柏佩芷素来深知那魔王的脾气，向来是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母亲也是一向顺着他，这会虽说是这样的口气，最后多半也就允了，就笑道：“这你可怪不着别人，我听说那位是个大家闺秀的小姐，现在又是老二心尖上的人，你要去闹，我可不陪你。”
柏夫人嗔看了她一眼，道：“就你最会做好人，这回你是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柏佩芷笑着起身道：“谨遵母亲金命，我先去叫司机回去，也有个人回去通报一声。”
柏夫人笑着点头叫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