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一串红怎么回事
第224章一串红怎么回事
“这传言太厉害,倒像要断了宋大人的仕途。”
嵇朔所言并非凭空揣度。眼下两桩大案破获,正是秋后算账,论功行赏的时候,宋谊立下大功,最迟明年正月便会有所升迁。此时造出这些传言,必定有人从中作梗。
“不过我倒不太担心云溥。”钟濯道,皇帝不会忌惮一个七品的推官,“比起他,现下更为这些传言困扰的,恐怕是宋相公。”
谁人不知这一对叔侄在京中相依为命呢?宋家小儿这些手腕能从哪里学,又靠何人指点,都不言自明。什么老谋深算、狼子野心,就差指着宋谌的鼻子骂了。
“若是指桑骂槐,恐怕多此一举了。”嵇朔笑道,“自庆宁元年推行新政以来,朝堂内外,这样的骂声宋相公还听得少么?不过若是宋相公,我看这传言也并非全然子虚乌有。双案并举,四台联奏,若说无人在其后斡旋筹谋,在下是不信的。”
“是啊。”钟濯也叹道。他站在廊下,笼着袖子往边上挪了一步,将半边身子挪到日光里,望着对面屋檐上的嶙嶙残雪,想起今年三月里与那位相公的一面之缘来,分明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却未见多少意气风发,穿着一身紫袍却仿似为其拖累,俊秀风流的眉眼间竟是疲惫更多些。
钟濯微微眯着眼感叹道:“这些传言于他只同隔靴搔痒罢了。朝堂譬如泥淖,便是游龙翔凤,也难免溅上泥点。”
嵇朔道:“今日小年,本是来向大人问安,谁料竟引得大人发此慨叹。”
钟濯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世间常有之理罢了。此番境况,我想不论是宋相公还是云溥,心中都有准备的。”
嵇朔闻言看了看他,而后顺着他视线望去,黑瓦上的那点残雪亮得炫目。
二人又说了几句,嵇朔便道别走了,从廊下转去前又停步回望一眼。
冬日闲庭,青空高远。院中苍松带雪、白石覆苔。钟濯仍站在原地,身子微斜倚在廊柱上,从怀中取出信来日下凝眉端详着,却不急着拆,他眼眉低垂,平静的脸上有一种近于回味的神色。
门框框出庭院一角,此情此景,近似于画。
这画中的世界已自成圆满,旁人只能欣赏,再进不去了。
那边钟濯对着信件封额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便回身往值房中去。
说到底,他说不担心宋谊是自宽之语,宋谊在京中面临的局面,远比他在此处复杂千百倍。新旧更替,两党相争,宋谊原是局外人,今日与新党兵戈相接,恐怕日后便身不由己了。
再说那传闻。
如果宋谊告诉他这些诛心的揣度全是真的,钟濯其实也不会太意外。二人虽然两地久别,偶得一聚,论起相识相知的时间算不得多长。钟濯却有种直觉,宋谊外表俊秀斯文,骨子里却有生啖血肉的凶狠,为心中所求,他做得出、也做得到这些老谋深算的事。
但狼子野心又如何?
这匹狼连利齿和爪牙都是干净漂亮的。
今年最后一次通信了,又恰逢京中变局,宋谊这次的来信确实比以往的内容都要多,信中详详细细地说了假票案和市易务案破案的过程,钟濯人虽不在京中,然读其信,也觉惊心,更没想到假票案破获的关键证据,竟还与自己有关。
宋谊说前次收到他的信时,恰是百无头绪之际,拿着他的信思量时,注意到钟濯写信用的纸色黄而糙,当是滑州当地产的桑纹纸,而白鬼生隗春最近一次寄给京中友人的信,其所用信纸亦很特殊,宋谊以此为线索,寻访了京中的书画作坊,找到了那信纸的来源,这才确定了从犯隗春仍在京中,以此为饵,设下陷阱,诱捕了主犯周延庆,最终人赃俱获,使其伏法。
钟濯素知宋谊细心周全,却未曾想关键证据竟是这样一条细如发丝的线索,看得又是心惊又是赞叹。
然而接着往下看,看到市易务的案子时,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了。
很不对劲。
——这个一串红怎么回事?
他同宋谊之间的交情什么时候这样好了?宋谊为何会救他?他又为何要将徐显文暗藏账本这样重要的事告诉宋谊?
钟濯血气上头,越想越不对劲。几个问题苍蝇似的在钟濯脑子里嗡嗡乱飞,宋谊后头写的东西也看不进去了,钟濯胡乱地在房里踱了几圈,而后让余四把谢小六叫过来。
这日县学放课,谢小六,噢,如今该叫他谢平舒了,早上来钟濯跟前问过安后,便不知跑哪去了。余四在衙门里绕了一圈没找到,到外头街市上找了半天,问了几个平日跟在他身后玩闹的孩子,这才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人。
这小子手里抓本《游侠列传》,正拿根树杈子当剑,眉飞色舞给小跟班们说书呢。
听见钟濯找他,谢小六将树杈子一丢,跟着余四出了巷子,皱着鼻子不情不愿道:“大人找我做什么?不会是要考我功课罢?”又哼哼唧唧道,“我又不想考科举做官,老叫我读书做什么。”
余四笑嘻嘻道:“大人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么?”又道,“我看大人很严肃,应该有正事。”
谢小六道:“什么正事找我啊?”
就这么一路七上八下地跟着余四回了县衙,等见了钟濯,还没行礼,就听他问:“你认得一串红么?”
谢小六愣了愣,脑中掠过个艳丽的人影,心想这人要忘也难,便道:“大人是说梅泊远梅公子么?倒是在京中见过两回。”
“梅泊远?”宋谊在信里也这么称呼那人,钟濯眉毛跳了跳,道:“他不是叫一串红么?”
谢小六道:“似乎是他们楼里的恩客叫他一串红,不过他让我们称呼他梅泊远。”见钟濯神色又变,便又解释道,“就是我、宋大人,还有烧朱院的和尚。大约是他的本名罢……若问为何,小的也不太清楚。”
在钟濯的追问下,谢小六只好将上次跟着宋谊进京时的事巨细无遗地又讲一遍。钟濯听完便神色委顿地陷入沉思。谢小六不明所以,问道:“大人,我看那位梅公子是个爽快的江湖脾气,没有什么坏心肠。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钟濯便问:“那依你看,宋兄与这梅泊远,关系如何?”
谢小六回忆道:“在烧朱院吃肉的时候,宋大人还很客气生分。不过在酒楼里被周延庆闹过一场后,两人的确亲近多了。而且这位梅公子,对宋大人的态度,好像是有些特别的。”
钟濯忙问:“怎么说?”
谢小六说:“好几次,我发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宋大人看……”
钟濯:“……”
看钟濯脸色愈发难看,谢小六连忙又道:“不过这也寻常,宋大人那样的品貌,心地又好,是个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梅公子有点别的心思也……大人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