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大人怕什么
第222章大人怕什么
确实,票钱造假的刑罚从未有明文规定,但它作为一种重要的凭证,且,很有可能是日后会全国通行的凭证,必须要明文规定记入刑罚。
高永昌的那张奏疏中,一腔愤懑、满腹委屈全是高知州的真情实感,除了其中很短的一句话,是钟濯建议高永昌加上:票钱造假以军法究治,当入《刑统》,明刑弼教,方可绝后患。这句话太过冷静,夹在州府文书写的那一堆噫吁唏呼哉的感叹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了——文书还想润色一下,但高永昌看了大手一挥:“就这么着吧。”急不可耐地就让人往京城送了。
至于那个周延庆究竟会否按军法判死罪加株连,连乡野小民都知道,其中各方势力博弈的门道多的是,结局如何,确实说不好。
那厢油条热腾腾的出了油锅,老板用筷子夹着送到那食客桌上,那食客大嚼两口,饮一口豆浆,又道:“老板你知道吗,这次的案子之所以这么快就破了,全靠大理寺的一个小官员!”
老板笑怪道:“什么小官员?人家可是今年的状元郎,当朝宰执宋相公的亲侄儿。”
“那也是做官没多久,听说才七品吧!”食客咂一口豆浆,那模样喝出酒的滋味来,“七品的小官啊,才跟知县差不多大,这么几天就给破案了,啧啧……”
老板听得一激灵,忙往钟濯这边偷眼看,本是怕钟濯这个“小知县”被他冒犯,谁知那年轻人含笑听着,竟是一脸受用。
老板松了口气,还是道:“你就别一口一个‘小官’了,就算是七品,那也不是咱们高攀得起的呢。而且状元郎立下这桩功劳,恐怕不日就要飞黄腾达了。”
食客道:“最近不是有些京中来的商人到咱们这儿采买嘛,我听说,除了这个假票案,真正让陛下龙颜大怒的,其实是另一桩案子——那个案子也不小呢,据说也是这个状元郎翻出来的!”
钟濯听得微微扬起眉,另一桩案子,他听说了。前次到州衙去的时候,高永昌告诉他,当时试行市易务的几个州郡现在都将这事停了,朝廷派了户部的官员前去查访,好几个州市易务的账目做得极为荒唐,底下的官员不知贪了多少银子,皇帝为此上火得很。
那个周延庆不就是市易务的提举官么,想来就是市易务的案子了。
若是只犯了假票案倒还好说,市易司关系国计民生,他把手伸到皇帝的钱袋子里,数罪并罚,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他们说,现在京城里可热闹得紧,好几个官员都被抄了家,抄出来的东西,你都想不到有多少!京城的老百姓算见过世面吧,那也都看呆了!为了这事,胖相公又辞了相,听说已有三天未去上朝了!”这食客大约是个包打听,大清早的,说起这些逸闻来说得是一个精神抖擞,“你说这些相公啊,怎么一有事就爱拍屁股走人啊?要是我做了宰相,那恨不得屁股粘在凳子上,谁赶我我都不走!”
老板笑道:“那你也得有那命呢!”
“哎,我恐怕是只有吃油条的命了。”食客感叹道,又说,“就这两桩案子,就把京城搅成了一锅面片汤了。”
“甭管清汤浑汤,咱们平头百姓啊,稀里糊涂地喝下去就完了,胖相公瘦相公的事啊,还是叫皇帝管去吧。”
钟濯听得笑了笑,这粥铺小老板是有点平头百姓两眼一蒙啥也不管的逍遥劲儿的。只是市易务居然这么快就倒了,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自今年市易务施行以来,县内也常有自市易务试点州郡过来的商人,个个都是被盘剥的苦不堪言,也时常有一些百姓闹事的传闻,但因皇帝信重薛相,且市易务的税收确实可观,因此许多事都被压下去了。这次大约实在是触到皇帝的逆鳞了。
“这桩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说没有人在其中筹谋布局,在下是不信的。”嵇朔忽然轻轻笑道。
钟濯道:“一旦事涉党争,哪件事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呢,恐怕每个人都在筹谋布局。”
嵇朔笑问:“大人怎么看呢?”
钟濯笑道:“我能怎么看?纵是各为其利,也逃不过一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罢了。”
那食客聊完国家大事,开始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了,这边两人吃完了早饭按下铜钱也起身要走。谁知钟濯去边上解驴取披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搭在驴背上的披风竟被臭驴给啃了。
驴子嚼着他的披风,腮帮子一鼓一鼓,还挺开心。
钟濯当真哭笑不得,他自忖也算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怎么三不五时身上就要生些尴尬的事来。连畜生都跟他过不去,真没处说去。
那厢嵇朔悠游地在旁边袖手,看着他跟驴子两不对付,也不说来帮一把,只是取笑道:“瞧这畜生饿的。大人好生吝啬,骑驴却不喂足草料怎好?”
钟濯一面狼狈地将披风从那畜生口中往外拽,一面反唇相讥,笑道:“怎么,嵇公子如此感同身受,是不是也嫌衙门里的俸禄太薄了?”
钟濯怀疑自己嘴上长了车轱辘,话说得太快,一出口就后悔了——怎么能将嵇朔同这畜生相比?便又心虚地转头去看他,想找补几句,只见嵇朔负手站在一旁,头顶青空白雪,身后烟火长街,面庞落在阴影里,眼中倒并无愠恼,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跟钟濯发犟的驴子。
钟濯心头稍宽,却见嵇朔忽一转目,望向他来,意味不明地笑道:“是啊,在下也想同大人讨些别的,不知大人肯不肯给。”
那眼神让钟濯心头莫名一跳,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嵇朔说着朝他走了两步,钟濯下意识往边上一避,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讪讪,调侃着推拒道:“罢了罢了,不敢劳公子驾。”嵇朔却只是伸手一扯缰绳,那匹倔驴痛哼一声张开驴嘴,总算将钟濯的披风吐了出来。
嵇朔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大人怕什么?”
钟濯心里莫名其妙的还真有点怯,却不知自己在怕些什么,便硬着头皮笑道:“你若讨些金啊银啊的,本官拼拼凑凑或者还有,若是讨别的,本官两袖清风,还真给不出来。“
嵇朔看着他道:“大人以为我要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