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秋来无闲事

第294章秋来无闲事

东西还在那孩子手里，管事自然不肯放人，客栈中亦无人愿意插手，因此临时生出的这桩闲事看来是要管到底了——

朱怀臻说：“公子可着急赶路么？若是事急，可先行一步，待此间事了，我再赶上来。”

那桩案子并不急这一日两日，宋谊只问他：“此间事，你打算如何了？”

朱怀臻心中早有想法，道：“那管事所言若为真，此事恐怕两厢都有苦衷，若要善了，只能折中。”

“如何折中？”

朱怀臻道：“虽然那管事说他偷鸡摸狗品行不端，且不论这是不是实情，单就此事而言，他恐怕不是诚心要偷的。”

宋谊听他口气已是在偏袒回护了，一时失笑，道：“何以见得？”

朱怀臻见到宋谊这刹那失笑的神态却愣了愣。或是怜悯他的身世，宋谊对他一向存着一份额外的包庇纵容，这些纵容的态度时不时就流露在这种笑里。

“……”

朱怀臻年岁越长、与宋谊相处越久，便越能体会宋谊真正的好处，京中人只爱攒一些惊才绝艳的传奇名头给他，但朱怀臻却觉得什么才什么貌都是次要的，他最可贵的是他身上这一份明月一般照拂万物的妥帖温柔。

天下若有十分不平，一个宋谊便能平去三分了。

朱怀臻察觉到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脸一红，别开眼收拢思绪，说道：“若这孩子本意便是要偷，也不会备下这一百两银子。这客栈管事私下做一些古玩买卖，最近在物色买家，要将那玉扳指转手卖出，想必是听闻了这消息，这孩子才出此下策。”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敲响，是杜秀随郎中取了药回来了，进门同宋谊回禀过，便要往里去给那孩子上药。杜秀行色匆匆，身上衣服都湿了，宋谊往里间瞥了一眼，唤住了他：“不急。先去换了外衫。”

杜秀怔了怔——虽然自家公子一贯周到，但此刻这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一时便踌躇。

宋谊神色淡然，只是朝他摇了摇头。杜秀便回身将药膏放到了一边，先回自己房中换衣服去了。

朱怀臻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免问道：“公子为何……”

宋谊却打断道：“方才说到哪了？”

朱怀臻愣了愣，“噢”了一声，道：“公子方才问我有何打算。我想的是，这孩子眼下只是还未凑足钱款，若是钱款足够，必是舍得将东西换回去的。故我想做个见证，请双方定下契约，约定购买金额与期限，以这一百两银为定金，若在三年或五年内凑足了钱款，便可将扳指赎买回去，相应的，管事在这期限内须将这扳指留在手中不能出售。”

宋谊：“这是缓兵之计？”

朱怀臻似有所感：“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孩子只是差了些时间，若是再给他些时间，他本是不必来偷的。”又擡起眼来问道，“公子觉得这法子如何？可行吗？”

宋谊见朱怀臻满眼期待地看着他，一时笑道：“若是到了约定的期限，仍未凑足钱款，管事便可白得百两银，他自然不会不愿。只是对这孩子来说，这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如今让他白白送人，他恐怕不会愿意……”

宋谊话音未落，里间突地传来一声：“我愿意。”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在床上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神色急切地看着两人：“我愿意用一百两银子换五年，不、三年，三年就够了。请公子帮我！”

那矫健的身手，朱怀臻都看愣了：“……”

*

“小六，还需多久啊？”

绿菁拉起马车帘子，再一次探出头来。

马车行走在山间野道中，隔着一片稀疏的树林和茂盛的野草，东面仍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澄碧。他们走了半天了，还是在这个大湖边。

无边细雨落下，林间无人，只有一架辘辘前行的马车。

谢平舒披着蓑衣架着腿同车夫一道坐在车前，一伸手将她脑袋按回去，说：“下着雨呢，路滑，得慢慢走。大人都没急，你急什么？”

绿菁回到车里，一回头只见钟濯腿上盖着毯子窝在角落里，气色虽然不好，但那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倒确实是一点也不急。察觉到绿菁的目光，钟濯收回思绪看了看她，一时笑起来道：“江南秋冬湿冷多雨，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不急。”

“怎么会一样呢？”绿菁说着手往毯子下面一探，果不其然还是冷冰冰的，嘟囔道，“至少能给大人添个手炉罢……”

钟濯说：“无妨的。”

还远不是最难受的时候。

他们半月前自京城出发后，沿着运河南下，到了此处下船换了马车，如今由谢平舒带路沿着高邮湖向西南而行，是要绕路去见一位故人。故人逃出宫闱，于山海间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如今阔别四载，不知是否寻到了旧时桃源。

但愿他得偿所愿了。钟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