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近在启齿
陆屿当场愣住，夏桂芬用睿智的眼神审视着外孙，陆屿心虚地别开目光，琢磨了几秒，又忍俊不禁。
夏桂芬看见陆屿脸上的酒窝，又揍了他一巴掌。
“兔崽子，你还好意思笑！”
一阵强风吹来，夏桂芬的遮阳帽被风掀起，掉在草地上翻滚。陆屿迈开大步，弯腰捡起来递给老太太，说：“您一早就看出来了，又不拆穿，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嘛。”
“哼，我是要看你到底是纯属愚孝，赌上人生大事也要哄我去做手术，还是真喜欢人家又磨磨唧唧，拿我这个老太婆当挡箭牌。”
陆屿被说中心事，嬉皮笑脸戛然而止，心虚地看了一眼身后，陶见晴又朝他们挥了挥手，以示道别。夏桂芬也挥手，向轿车走去。
“你的性格随你妈，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不好意思直说，找一百个外部理由来掩饰。但是人和物件不一样，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应该让她知道。”
“赶紧上车吧您，一会天黑了。”陆屿拉开车门，搀着夏桂芬坐了进去。
引擎启动声传来，夏桂芬又按开车窗，对陆屿喊：“有数了没？”
“嗯，有数。”陆屿点点头，目送汽车扬长而去，转身走到大棚旁，拎起准备给陶见晴打包拿走的哈密瓜和糍粑。塑料袋在手掌上勒出印痕。
“回家？”
“走吧。”陶见晴把写满笔记的小本子塞进包，和陆屿沿着田间小路并肩而行。远处刚吃饱草的羊群也在回家的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卷毛被夕阳的光辉染得有些金黄。
*
深夜，风吹着窗帘，陆屿坐在桌边托腮发呆。
他拿起手机，在网页浏览器里输入：向女生表白的方法。戴着墨镜的情感大师对着镜头输出长篇大论，陆屿皱眉拖着进度条，画面定格在“表白前，要了解她的兴趣爱好”上。他把音量调低，虚心学习起来。
“如果她喜欢音乐，你可以为她写一首专属歌曲，如果她喜欢旅行，你可以邀请她一起去梦想的地方……”
身后传来敲门声，陆屿像做贼似的藏起手机，正襟危坐翻开书本。陶见晴穿着t恤短裤进屋，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的形状，有种女大学生的青春气息。
“在你屋蹭会儿网，方便不？”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陶见晴房间的wifi速度极慢。陆屿点头表示请便，陶见晴在床边坐下，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开始缓存列表里的视频。
气氛有点安静。陶见晴抬头问陆屿：“你在干嘛呢？”
“画图。”陆屿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面前都是白纸，找补道：“在脑海里画下一个作品的蓝图。”
“哦……说到蓝图，我有一个计划，你听听看啊。”陶见晴一边说着，一边把陆屿的转椅拉向自己，向他展示电脑屏幕。
“你看，这是镇政府新发布的文旅产业发展扶持政策，对民俗文化、地域特色文化表演、体验活动呢，除了奖励资金，还能提供场地供排水、供气这些基础设施，改造民宿还免征用地拆迁补偿费。我感觉这是个好时机，能让云深村的风景、民俗和农副特产形成品牌效应。”
陶见晴滔滔不绝地讲解ppt，陆屿似听非听，注意力被她晶亮的琥珀色眼眸分散，台灯以伦勃朗光的角度照在她脸上，在陆屿眼里就像一幅油画。
“想啥呢？”陶见晴伸手在陆屿眼前晃了晃，他从鬼迷心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竖起大拇指说：“挺好的，加油。”
“那你就是答应咯。美术设计这块交给你，等创业成功赚了钱，姐给你分红。”陶见晴拍拍陆屿的肩膀，做出一副战友情深的样子。
“能把白嫖劳动力和画大饼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相信你创业一定能成功。”陆屿微笑道。
视频缓存完成，陶见晴合上电脑起身，陆屿叫住了她，没想好怎么铺垫就脱口而出：“你最近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爱好搞钱。”
“……业余爱好呢？”
“副业搞钱呗，”陶见晴恍然大悟，“你外婆又打听我了是吧，你就说……我喜欢绣十字绣，修身养性。”
房门关上，万籁俱寂。陆屿重新点开手机视频，接受情感大师的理论指导。
*
接下来的几天里，陶见晴忙得早出晚归，脚不沾地，跟在各位乡镇领导旁边，努力描绘“一处拔地而起的乡村风景”，又劝说着年纪大的农民、牧民们参与座谈会。阿公阿嫲们嫌耽误干活，好在白爱牛积极撺掇，还说服村委会制作了一批锦旗，颁发给积极配合的家庭。大家纷纷攀比，力争上游，一切听“陶家丫头”指挥。
陆屿在房间里闷头改了几版美术方案，和陶见晴约在咖啡馆见面。出门前他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反复调整发型，又换了几套衣服，在皮革公文包和杜邦纸袋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快迟到了才匆匆出门。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电脑前的陶见晴素面朝天，扎着有些蓬乱的高马尾，因为晒太阳充足，小麦色的皮肤又深了一个度。她审视着陆屿设计的主海报，思忖良久，说出了乙方最害怕听到的那句话——
“我觉得还是第一版好。”
陆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掀桌的动作。陶见晴哈哈大笑起来，双手合十求饶道：“逗你的逗你的，陆老师别发飙。”
“那算是定稿了？”
陶见晴笑眯眯地点头，往刚端上来的咖啡里加了三包糖，双手递到陆屿面前。陆屿把名为“主海报最终确定版再也不改了”的文件保存，发给了打印店。
抱着约会的心态，结果沦为苦命打工人，陆屿在心里叹气。
他本来打算投其所好，买了十字绣材料包，打算绣一幅风景画作为表白礼物，却拈着针线不知道从何下手，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个娘炮，最后还是囫囵塞进了抽屉。
“情感大师”的第二条攻略是，选择合适的表白时间和地点。
所谓合适，可能是有流星雨的天台，可能是有彩虹的稻田，哪怕是回老宅小院让羊驼做个见证，但务必避免“公共场合和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失败几率会大幅增加。
此时，陶见晴正烦躁地用文件夹扇风，对着excel整理参加美食集市的摊位名单，反复在网页上提交信息，系统一直提示错误，她的眉头越锁越紧。
白曼曼在楼下喊：“晴晴，来帮我剥点坚果！”
“我忙着呢！”陶见晴头也不抬。
“就剥两斤，花不了你多少功夫。”白曼曼晃晃手里的竹篓，山核桃满得要溢出来。陶见晴痛苦挠头，手头的预算表又显示超支，顿时两眼一黑。
“大姐，我现在真的很忙，你需要人手就雇个店员嘛，别老逮着我一个人薅。”陶见晴嘟囔，白曼曼无语，扭头进了厨房。
显而易见，今日不宜告白。陆屿默默起身，说：“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