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你相信光吗
羊肉串在木炭炉子上炙烤，油脂如琥珀般滴落，火舌起伏跳跃，将其淬炼出焦香。陆屿左右手各拿一把羊肉串，交替翻面，撒上孜然和辣椒粉，放进托盘，递给躺椅里的陶见晴，面无表情地说：
“大王慢用。”
陶见晴靠在虎皮纹路的毛毯上，脸颊贴着创可贴，胳膊上绑着纱布，膝盖也裹了一圈绷带，所以跷着二郎腿，一副战损版山大王的模样。
昨夜从楼梯翻滚下来，虽然没受内伤，但擦破皮和淤青，也够她痛得龇牙咧嘴好几天了。这飞来横祸归根到底都要怪陆屿，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画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看见羊肉串上火红的辣椒面，挑嘴道：“我养伤期间忌口，不能吃辛辣！”
陆屿把托盘拿走，默默回去重烤，又抬头说：“羊肉也是发物，土豆片你要吃嘛。”
任逍闻香走过来拿羊肉串吃，说：“哪那么多废话，晴大王说啥就是啥。这是小陆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好好表现，啊。”
陶见晴上半身纹丝不动，伸手去够旁边的冷水壶，哀叹道：“太远了，够不到。”
陆屿放下半生的羊肉串，叫任逍帮忙看火，老老实实去端茶倒水。任逍笑嘻嘻地看戏，拿起硬纸板扇风，结果扇了自己一脸灰，流着眼泪咳嗽起来。
陶见晴郁闷不光是因为脸疼，她本来今天和老景叔约好了采收蜂蜜，计划送去有关部门质检的同时，在农产品展销会上申请摊位，迈出养蜂创收的第一步。谁知还没出师，自己先摔了个大马趴。
轻伤不下火线，她拿起斗笠和手套，塞进工具箱，努力穿上干活专用的胶靴，走出植物大战僵尸般的步伐，还没走到小院门口，就疼出了冷汗。
陆屿走上前，把她肩上的工具箱取下来，背在自己肩上。
“你别动了，我替你去。”
陶见晴计划通，坦然坐回躺椅，抚摸着毯子的虎皮纹路，悠悠喝起茶来。
*
山林清凉，流水淙淙。景明搭建的蜂房就安置在此，附近野花带广阔，是绝佳的天然饲料。
任逍跟在陆屿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溪谷，感叹：“这小蜜蜂们的生活环境，比咱还要好得多啊！”
“人家天天早出晚归，勤劳生产，还要被你嫉妒。”
“那我们去窃取人家的劳动果实，岂不是太不要脸？哦对，它们住在人类搭的蜂房里，交点房租也是应该的。”
“果然是资本家的嘴脸。”陆屿评价。
景明已经在蜂房边等待，看见他们走来，说：“陆屿哥，我想借你的手机看一下天气预报。”
界面显示，未来三天都是大晴天，他确认近期不会下雨，才决定开箱取蜜——这是为了防止外界花粉缺乏，蜂群采集不够蜜源的问题。在“收租”的同时保证蜂群得以生存繁育，才是持续发展之道。
确保他俩做好防护后，景明揭开蜂箱盖子，点燃艾草棒。随着袅袅白烟飘散开来，蜜蜂也随之四散飞舞，有的飞远呼吸新鲜空气，有的趴在蜂房墙外。
陆屿依照景明的指示，端着塑料盆等在蜂箱外，有蜜蜂飞来，离他的鼻尖不超过十厘米，陆屿想到这个少年上次所说，“蜜蜂不会主动攻击人”的承诺，强作镇静。
至于任逍，已经喊着“密集恐惧症犯了啊啊啊啊啊”，溜得不见踪影。
“陆屿哥，他是你的朋友吗？”景明问。
“嗯，好朋友。”
“他好吵。”
“……”
景明右手拿刀，左手拿一柄小笤帚，小心翼翼把排列整齐的蜂巢切割下来，又拂去在其表面盘旋着的蜜蜂，一片一片码放在塑料盆里。
遇到太大的蜂巢，还需要切割成块，晶莹的蜂蜜从切口流淌出来，引人垂涎。
景明沉默干活，陆屿望着盘旋往返的蜜蜂们，顺口问道：“它们最远会飞到哪边去采蜜？”
“树林的尽头，包括对岸的野花带。”景明说，“蜜蜂的一生，累计飞行距离大概有八百千米，最终留下五克蜂蜜，一半自己吃，一半留给人类。”
蜜蜂收割工作完成，景明合上蜂箱，小昆虫们又相继飞回家，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花香。陆屿四处张望，向树林深处喊了一声，任逍才从树干后面闪现，缓缓探出半个脑袋。
景明走向溪边，手里提着一只竹篮，陆屿和任逍以为他要打水，疑惑跟上。只见篮里装着几只竹筒做的杯子，景明在石滩旁蹲下，舀了一杯溪水，直接一饮而尽。
“这是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可以直接喝。”他说。
在景明的邀请下，陆屿和任逍也坐在石头上，喝竹筒里的山泉水，掰一块蜂巢嚼着吃。蜡质的口感，甘甜醇厚，泉水清冽，任逍做作地闭上双眼，仿佛有古筝声在耳畔响起。
陆屿问景明：“你真的不打算上大学了么？”
景明摇头，说：“我爸一直希望我复读，说哪怕考一个普通的学校，也比一辈子拿着高中学历，走不出去强。其实他只是觉得，我哥能读到博士，我如果差得太远，景家面子上过不去。”
“那你自己觉得呢？”陆屿说。
“我觉得，高中学历也没什么不好，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我哥跟我说，一个人可以见识过广阔的世界，再选择回归家园，但那是他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我的梦想就是把蜜蜂养好，送它们去飞行八百千米，我就呆在这，收房租。”
他咬了一口蜂巢，慢慢咀嚼起来。
“加油，小景老板。”陆屿举起竹筒，与他干杯。
夕阳西下时，陶见晴正端着一碗鸡汤云吞面，坐在虎皮躺椅上吃饭，看见陆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玻璃罐，里面的蜂蜜色如琥珀。
“不是说，帮我直接送去质检的吗！”陶见晴端着面碗站了起来。效率就是金钱，她一天都舍不得耽搁。
“任逍去送了。他看见蜜蜂就跑，可以说是毫无贡献，我叫他去跑腿。”陆屿把玻璃罐放在陶见晴手里，说，“这是给你的，抗炎。”
“算你有点良心。”陶见晴嘻嘻笑了。陆屿在山林的湿气下觉得有点胃凉，准备上楼回房间，陶见晴又喊住了他。
“谢啦。”
陆屿捂着胃回到房间，顾不得洁癖，直接倒在了床上。他刚才甚至想讨口面汤暖和一下自己，横躺过来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冷嗝。
窗边桌角，一缕白汽飘过。陆屿疑惑地坐起身来，看见桌上放着一只保温盅，打开盖子，热鸡汤的香味钻进鼻孔，瓷碗瓷勺摆在旁边，小巧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