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屋顶上的榕树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在陶见晴的指挥下,陆屿把巨型花篮从三轮车上卸下来,摆在店门口,景和与眼镜妹把试验田里的大麦捆扎成束,寓意生意兴隆,用彩纸包着摆在门口另一侧。兰慧中牵着刚打完针的金子,大狗兴奋地顶着气球蹦来跳去,于秀美坐在小板凳上,打量着写着“开业大吉”的巨大红绸横幅,命令站在脚手架上的任逍左移一点,右移一点,完全挂端正了才满意。
白曼曼从白爱牛手里接过鞭炮,说:“要不别放炮了吧,跟我这店面风格完全不搭……”
“必须放,有响声才能把路人吸引过来,不然冷冷清清的,谁知道这条街开了新店?”
鞭炮也放完了,店门也打开了,刚才忙忙碌碌的所有人,开始没事做了。
陶见晴挑了一张户外餐桌坐下来,慢慢欣赏菜单。陆屿在她对面坐下,遥望着站在柜台后,正在和父亲吵嘴的白曼曼,油然而生一丝忧虑。
“你觉得今天,会有顾客吗。”他对陶见晴说。
“当然有了,就现在。”陶见晴一拍桌上的铃铛,白曼曼就从店里走出来,问他们想吃什么。
陶见晴点了樱桃奶油蛋糕和红茶,陆屿照例点了拿铁,加三份糖,问:“咖啡也是你自己做吗?”
“哈哈不是,是从楼上拿下来。”白曼曼点好单就向店里走去,回头嘱咐:“别付钱啊,老板请客。”
陶见晴眯眼笑着点头,看见白爱牛又跟在女儿身后,指点江山。
“这个店没雇服务员哪?”
“服务员就是我,老板也是我,放心,忙得过来。”
白曼曼在前一天晚上就烤好了蛋糕胚,准备好一切可以隔夜的原材料,天没亮就起床,打发奶油,抹面,裱花,分切……玻璃柜台里的甜点琳琅满目,等待客人认领。
然而一直没有客人光临的迹象。白爱牛东张西望,如坐针毡,继续发表意见:
“你应该印发一些传单,把开业酬宾,折扣优惠写在上面,到处发一发,不然别人看到你装修成这个花哨样子,觉得肯定很贵,谁敢进来坐?”
“天啊,我开的是烘焙店,不是综合商超,我是不是还应该摆摊,加入会员送鸡蛋哪?”
“这个主意还可以,你等着,我去鸡窝里给你掏蛋去。”白爱牛转头要走,被白曼曼拉住,说,求求您别添乱了。
蛋糕和饮品端上来,白曼曼已经面露疲惫。另一张桌子前,任逍正撕了一块黄油面包准备喂金子,被兰慧中出手阻止,因为年老的金子已经有“三高”,如果不注意饮食,容易得心脏病和糖尿病。
金子渴望的眼神,随着面包塞进任逍自己嘴里,变成失望,又摇着尾巴来到陶见晴这桌,企图蹭点饭吃。
陶见晴看着陆屿一包接一包地往咖啡里撒糖,说:“真的,你要是一直这么喝下去,老了以后也三高。”
陆屿看着陶见晴吃得嘴角都是奶油,嘲笑她五十笑百。樱桃蛋糕也是简洁的方形,金黄胚,白奶油,中间一粒红宝石般的樱桃。不过白曼曼用的是新鲜水果,以一圈果酱铺底,酸甜相间。
虽然白曼曼说了免费招待,陶见晴还是扫码付了款,对陆屿说:“我请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亲友团相继散去,只剩白曼曼和白爱牛坐在店门口,寂寞如雪。
白爱牛唉声叹气,一会儿抱怨没发传单,一会儿后悔没送鸡蛋,白曼曼无奈,说:“我的店名字叫慢慢,就是慢慢来的意思,没有必要心急呀!”
“你心当然不急,你老子省吃俭用攒这几年私房钱,全被你妈塞给你开商店,要是亏了本,我找谁说理去?……”
白爱牛越说越焦虑,甚至抹起了眼泪。白曼曼震惊,说:“我又没用你的钱哪!”
“哼,你们母女俩瞒着我,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油条大姐都告诉我了。”
“不是,我妈是发现了你藏在床下的存折,但我没要呀!”白曼曼急了,站起来解释,“我开店的资金都是这几年打工攒的钱,还有慧中,见晴,都凑了股份,楼上景和哥他们提供咖啡,也算板块入股,那存折上写的是你的名字,我怎么取得出来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白爱牛破涕为笑。
白曼曼彻底无语,找了块抹布擦桌子。白爱牛留下一句“女儿加油!”,就骑着三轮车离开了。
*
一连几天,慢慢烘焙店都生意稀薄。一街之隔的油条餐车摆成长队,装修精致的蛋糕房无人踏足。
陶见晴为了帮忙宣传,在景和主持“牛羊规模化养殖”主题的农学讲座时,把传单夹进资料里分发,村民却只是拿来扇风,席地而坐时垫屁股,无一对图片上的西点感兴趣。
没过几天,台风擦边过境。虽然只是短暂地掀起了一场雷暴雨,却导致村西部分区域停电,四十八小时都没能修复。
景和的研学中心与“慢慢烘焙店”同时陷入停摆状态,学生们在应急灯和蜡烛的照明下开会,写报告,楼下的黑暗里,白曼曼看着濒临坏掉的食材,实在舍不得扔掉,哭着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想到自己又要胖几斤,哭得更凶了。
兽医诊所里,兰慧中在给一只腿受伤的狗做消毒处理,四周突然陷入黑暗。一瞬间,狗吠声震耳欲聋,笼子里的猫纷纷受惊,母鸡也扑闪着翅膀想逃跑。兰慧中恨不能有三头六臂,叼着手电筒完成了手术。
小狗恢复镇静,却因为低温症而状态萎靡。保温箱和电热毯都无法使用,兰慧中只好把它抱在怀里,裹上小毯子,用体温让它一点一点地暖和起来。
最惊心动魄的画面,发生在小朱楼。
时值午夜,陶见晴和陆屿各自戴着耳机宅在房间,外面风雨交加,两人一个对着电脑做方案,一个对着电脑画画。在停电漆黑的几秒钟之后,一道强光把外面照得亮如白昼,随之传来巨大的轰响,天花板和地面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陶见晴还处在懵逼状态,敲门声急促响起,她穿上拖鞋,打着手机闪光灯去开门。
陆屿的发梢和脸上都沾着雨水,喘着粗气问:“你没事吧?”
“地震了?”
陆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感受到震荡的第一时间就去敲陶见晴的门,虽然有屋檐遮挡,瓢泼大雨还是随风浇进来。远处传来人声骚动,陶见晴拿了把伞,和陆屿一起向屋外走去。
雨夜里,手电筒光线交错,汇聚在一处,只见村里最高大的榕树被雷电劈成两半,树冠的一半已经斜垂着落到房顶上。即使眼前是树木,创口之骇人,也能让人感觉到撕心裂骨的痛楚。
陶见晴正探着头仰望,忽然感觉肩头一沉,是陆屿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他又接过陶见晴手中的雨伞,说:“回屋吧,一会儿感冒了。”
陆屿的指关节被冻得通红,陶见晴刚想说自己撑伞就好,发现刚才由于伞面倾斜,雨珠纷纷滚落在他的脖子里。两人正要折返,听见围着大树的人们议论纷纷:
“哎哟,这兆头不好啊。”
“瞧那谁家的房顶,是不是被压塌了?”
“造孽吧,苏家那姑娘不守妇道,在外面鬼混带个女娃娃回来,还和家里人断绝关系,报应这不是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议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