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新年
第135章新年
腊月三十,是中原人过年的日子,沈若怡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窗外的鞭炮吵醒,倒是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她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沈若怡还以为他是一大早上进宫上朝去了,没多想的披着被子像一只瘟着了的小鸡仔儿一样歪坐在那里不动,只听得耳边那银炭炉噼噼啪啪的火苗声越发的弱。“别睡了,今儿个不是要去看你师父,路途远着呢,快起来洗漱,再吃些东西,咱们好赶路!”耳边忽然出现了臧布泰的声音,而且他整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了,身上的斗篷还未脱去,带着凉气,应该也是刚进屋。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若怡一惊,平日里臧布泰进宫或者是去军营要半天都不回来,有时候去军营连晚上都不回来,今儿个怎么这么快。
“今天我把能推的事情都推了,为了陪你去看你师父!”臧布泰环了她的身子说道,难得她今天被这样的抱着一点都没嫌烦。
“那怎么行!万一宫里头起了疑心发现了我怎么办,万一你们的皇上怪你怎么办?”沈若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道。
“皇上现在哪里有工夫理我门,恐怕还在李元妃的春宵帐里,其实大部分早朝都是由太子和成王监理,今日我称病不去,他们两个也不敢说些什么!”臧布泰心中有数,所以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他见沈若怡还是一副怔怔的样子,便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语气带着敦促的说道:“快起来洗漱,咱们好赶路,你有了身孕马车不敢走快,而且天黑前还要赶回来,所以得早点出发!”
沈若怡此时虽然名义上被臧布泰承认为这将军府里的正印夫人,而且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可是沈若怡却不愿意承认,就拿梳妆打扮这件事来讲,她已经是为人母的妇人了,可是却还是梳着在中原表示未出阁女子的发式,几次金兰和玉兰都想将沈若怡的头发盘起来,可她始终都不愿意。
今日去祭拜师父,沈若怡一边用樱桃木的梳子梳着发尾一边心中寻思着,若是自己还是梳着女儿家的发式,师父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节啊,于是沈若怡吩咐为自己梳头的金兰和玉兰,“今天就将头发盘起来吧,可不要戴首饰!”
金兰手巧,本想给沈若怡盘一个西夏妇人常盘的发式,然后再带上抹额,可一想夫人是汉人,想必会不高兴,所以就盘了一个她唯一会的螺子髻,沈若怡下颌圆润,如同鹅蛋,配上这螺子髻倒也是好看,露出一双元宝似的耳朵来。
沈若怡里面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衣裙,因为小腹已经微微的隆起,所以那腰带只是象征性的裹了那么一圈,玉兰刚想去拿斗篷,臧布泰便推门而进,手里拿着一条簇新的雪白的狐裘斗篷,一看便是上好的白狐的皮毛,在西夏国,只有极受宠爱的王妃、夫人,才能够得到一件白狐的斗篷,寓意万千钟爱。
沈若怡自然是不懂的,只顾着欣喜,在玉兰和金兰眼含欣喜中接过了那白狐的斗篷,一根鹅黄色的带子系在了脖颈处,臧布泰并未被那斗篷惊艳到,反而觉得沈若怡今日梳了发髻好看得很,好似一朵盛开的娇花,娇艳欲滴,别具风韵,以沈若怡此时的年纪,若是早早嫁人,正是少妇风华正茂之时,有幸臧布泰见到了她最美丽的盛开。
“走吧!”沈若怡还没抬腿跨出门槛,只见臧布泰摇了摇头,拿起她落在桌案上的护手,还有那一捧小小的银炭暖手炉,“都带着,路上冷!”这短短六个字,确实让沈若怡一下子暖了心。
臧布泰挑了两匹好马,乌头是不肯拉车的,而且今日他不能骑马,要坐马车陪着沈若怡,马车内准备的极为停当,到处都铺了厚厚的白毡,座位上都垫了三层的垫子。
臧布泰放下车帘后吩咐道:“赶路的时候要稳,不许颠着!”
臧布泰发话,车夫自然是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的,马车在路上行进的有些缓慢,一旁的护卫扎度也尽量勒着缰绳,“走得这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沈若怡是个闲不住的人,可算这几个月下来将金兰和玉兰调教的不错了,能够陪着她玩儿了,今日这一闲下来,倒是呵欠连天了。
臧布泰按了沈若怡的脑袋在肩膀上,说道:“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你今日起得早,等着一睁眼睛没准就到了!”
沈若怡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还不等真的睡着便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尽管轻功了得,可是沈若怡是老江湖,还是耳朵一动便听见了,臧布泰亦是感觉到了,他搂紧了沈若怡的腰冷着脸色说道:“有刺客,你抱紧我!”
马上的扎度已然利剑出鞘,快速的调转马头,横剑一削,身后一个蒙面的黑衣刺客便被斩于马下,扎度大吼道:“将军,有刺客偷袭,小心护着夫人!”
沈若怡多年行走江湖,身上始终带着一柄匕首,是她常年放心的用具,坐卧入寝从来都是不离身,直到被臧布泰捉住后才被他收了去,自打她怀了身孕,臧布泰怕舒呼兰暗算沈若怡,才将那匕首还了她,还在刀鞘上嵌了一颗红宝石,沈若怡将藏于袖中的匕首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呈一个保护的姿势护着腹中的胎儿。
扎度虽然是臧布泰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可是蒙面的刺客太多以至于他顾头顾不了尾,还是杀进了车内,长剑直直的刺进车帘,臧布泰手指一夹,用力一折便应声而断,他觉得车内并不安全了,再留在车里就好比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等待敌人瓮中捉鳖,臧布泰想出去,可敌人也意识到这一弱点,想将他解决在里面,于是车顶上的刺客,长剑下刺,臧布泰刀出鞘,将车厢砍得四分五裂,带着沈若怡跳下了剩余的车驾。
落了地沈若怡才发现,黑衣人的腰间都带着一个标志——白虎,那是沈义澜的白虎卫,难道是沈义澜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来救自己了!沈若怡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的高兴来,可臧布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还是如同藤蔓绕着树干一般的坚实。
心中得悉是白虎卫,沈若怡将手中的匕首放回,却没想到,白虎卫的几个刺客并没有营救自己,反而几招之内大有将自己就地解决的意思,其中一个刺客一跃起身长剑直指自己的心口而来,沈若怡惊得愣住了——沈义澜居然是要杀了自己,而不是救自己!
臧布泰转身横刀,挡在沈若怡身前,虽然将那刺客解决掉,可手臂上却被划了一剑,扎度见臧布泰受了伤,得了空赶快向着天空发了一枚信号,白虎卫的刺客见对方援军将至,连忙仓皇的逃走了。
臧布泰的近身侍卫队铠甲军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经全到了,沈若怡从自己的身上撕下来一块一角将臧布泰的伤口包扎好,还好只是轻伤,沈若怡第一次在臧布泰面前哭,无声无息的哭的厉害,眼泪不停的掉落,脸上的神色他看不太懂。
回到将军府,为了掩盖自己受伤的原因,臧布泰并没有请大夫,伤口并不严重,沈若怡简单的处理过后用斗篷一挡甚至都看不出来受伤,于是他便吩咐扎度,自己受伤的事情不许传扬出去。
一回房内,沈若怡屏退丫鬟下人,连忙拿出药箱来,用金剪子将臧布泰的衣袖剪开,用干净的棉絮和清水清理伤口,在仔细的敷上金疮药,最后用干净的帕子将伤口处裹好,流程清晰,动作娴熟,一看就是时常的处理伤口,臧布泰始终看着沈若怡未停止流泪的眼睛,心中一阵的欣慰,“别哭了,只是皮肉伤而已,身上不差这一处的刀伤!别哭坏了身子,他刚刚受了惊吓,可再抵不住伤心了,这个月份,大夫说孩子可都是听见的说话的了!”
这一劝,沈若怡的眼泪反而是哭的更厉害了,她万万想不到,在最终关头护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臧布泰,而要杀自己的人竟然是沈义澜,她在为自己一瞬间的犹豫而感到内疚,她甚至还想此刻能够带着她逃回到可都,终究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而此刻拥着她的男人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别怕,我猜这次一定是李元妃或者是舒呼兰派来的刺客,她们想要走一招险棋,你放心……”还不等臧布泰说完,沈若怡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说道:“这次不是他们派来的人,是沈义澜的白虎卫!”
臧布泰大惊,他以为刺客想杀沈若怡是舒呼兰为了报复,万万没想到会是沈义澜,他不是和沈若怡还有几分说不明的旧情吗?如今怎么会派人来杀她,想到这儿,臧布泰抱紧了沈若怡,在她耳畔说道:“别哭,这不是好事吗?从今天起,你就真正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了!”
……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林硕的脸上,沈义澜竟然不敢相信林硕竟然瞒着自己私自派出了白虎卫去刺杀沈若怡,就在沈若怡被深夜诊出怀有身孕之时,龙止国的大营里就传来了沈若怡还活着的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沈若怡怀了臧布泰孩子的消息,联想到前几日遭到的偷袭,林硕心中便笃定的认为是沈若怡被俘后被臧布泰许给她的荣华富贵所收买了,所以才会一直不找机会逃出来,还将情报告诉给臧布泰。
之前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恨,林硕年纪还轻,尚不成熟,他的爱恨来得太快,去的也太快,迅速的将沈若怡定在了卖国贼的耻辱柱上,恨不得亲手将她杀了,不仅如此,让林硕痛恨的还有沈义澜的包庇。
几次三番,林硕都进言沈义澜拍此刻潜入将军府趁机杀掉沈若怡,否则她能否泄露更多的事情都不得而知,可是沈义澜却一直不同意,他居然还在相信沈若怡并没有背叛他们,只是身不由己。
“我有什么错!她就是个叛徒!为了荣华富贵,将军夫人的位置能够投诚敌人!就应该杀了她祭奠我军因为偷袭而死的将士,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林硕不服气的喊道,其实他也不愿意相信沈若怡叛变了,曾几一度沈若怡是他心中的女英雄,可是她毕竟委身于臧布泰,而且前来禀报的探子的确说府内上下都称呼沈若怡为夫人,而且还看得见沈若怡能够自由的在院子里活动,身边并未有侍卫看押,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沈义澜定了定心神说道:“林硕,你太莽撞了!上次的偷袭你有仔细的分析过吗?臧布泰的战马曾经混进我们的马群,靠着老马识途便可以得到一些情报,而且上次西夏军队偷袭的位置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若是沈若怡背叛了我们,那上次的偷袭就会是毁灭性的,而且敌军失败后逃窜之时并没有找到密道,而是慌乱逃窜,更能证明他们并不知道留守城外驻军的位置,你真的是愚蠢至极!”
沈义澜点着地图叹了口气,还好这次没有伤了沈若怡,不然日后如何面对她,她为了自己心甘情愿的潜伏于龙潭虎穴,被发现后并没有背叛自己,想必定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臧布泰的为人他是了解的,怎么可能看守的暗哨会让眼线看见,这次之后,不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了,而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将军……是卑职一时鲁莽!”林硕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沈义澜忽而意识到,以林硕的位置,是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调的动白虎卫的,林硕是白虎卫的统领,可他手里只有半块令牌,而自己从未给过林硕另半块令牌,他是不怀疑林硕对自己的忠诚的,这军中除了自己就是监军可以直接调动白虎卫,因为他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难道是端木琰撺掇了林硕鲁莽行事。
沈义澜心中暗暗地盘算着,觉得事情蹊跷,眼下沈若怡被抓,自己的位置肯定要受到波及,自己与沈若怡有着撇不清的干系,甚至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沈义澜的耳中,这次端木琰怂恿林硕暗杀沈若怡,更是给他人造成自己想要灭口的假象,看来端木琰是有意要自己这个大司马的位置坐不稳!
“林硕,你去秘密的查一件事情,不许与任何人提起!我要监军大人近几个月来所有的通信情况,包括龙城送来的加急!速度要快!”沈义澜敏锐的觉察到了端木琰似乎有人在操纵他,因为以端木琰的性格和一贯的作风是不会参与到朝廷党派之争的,除非他背后有人威胁他,让他不得不去做,不然他也不会不在龙城做一个自得其乐的逍遥王爷,非要到西北苦寒之地来受苦,是何人让他如此的甘心情愿。
……
远在龙城的慕容霓裳就着午间的阳光正在看一封信,是太原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在信上,慕容百里说,端木琰已经按照她的意愿调拨了林硕嘱意白虎卫对沈若怡进行暗杀。
慕容霓裳将手里看完的信件放在银炭炉里化为灰烬,她将双手缩进了护手中,暖暖的温度沿着她修剪整齐的指尖仿佛缓缓地流进心中,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并不那么的安宁,因为他在担心这次的冒险行为如果端木玦视而不见的话,或者是并不足以刺激端木玦怀疑沈义澜,有可能就会打草惊蛇,毕竟沈义澜并不是蠢笨之人,能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成为端木玦极为倚重之人,靠的并不只是高超的武艺和行军打仗的本事,还有更多的是缜密的心思和智慧,恐怕端木琰这盘棋是再也没有下的价值了,只等着他能够顺利的从西北回来就好。
慕容霓裳坐在屋子里静静的沉思,轻雪和小奴在院子里倒是玩儿的不亦乐乎的,自打搬进来这空静别苑之后,终于敢喘一口大气的两个人像是脱了笼子的鸟儿,就连慕容霓裳都觉得自己自在了不少。
空静别苑要比慕容霓裳想象的还要好,略微的数了一下,前前后后共有四间房,正方一间,东西厢房,后面是一个厨房,端木玦之前派了人来打理了一番,换了崭新的床帐、被褥、地毯、窗帘,就连那厨房的一个铜盆都是新的,小奴剪了不少的窗花贴在了墙上、窗上,慕容自己又亲笔题了对联儿,瑞嬷嬷差遣小太监下山买了些没那么响的烟花,再加上一厨房的从山下现运上来的食材,倒是真的有几分年的味道了,只可惜母亲还在路上未能赶到,不然就真的是齐全了。
慕容霓裳不敢出去和轻雪她们胡闹,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们在疯玩儿,空静别苑里的树木倒是少得很,只是院墙外有那么一两株梅树和杏树,院子里倒是还有几垄耕地,好像原先还种过东西,慕容霓裳心里暗暗地寻思着,若是能够在这里隐居,种花、养性,倒也算是小隐了。
“看她们两个疯的,都不成样子了!”瑞嬷嬷虽然是口上骂着,可是脸上还是笑着,她手里拿了些新做的糕点,中午刚吃过大鱼大肉的,慕容霓裳倒是还真的有些腻歪,看着那做的金黄的南瓜饼还来了些食欲,随着那杯子里的半杯普洱,捡了一块南瓜饼吃了,问道:“母亲客来信了?现在身在何处?”
瑞嬷嬷忙点了头说道:“来了口信儿,说是已经到了张家口了,应该就快到龙城了,赶上昨个张家口下了雪,就停了一天的路程,要不今儿个应该到了的,一想今天是年三十儿,也就没再继续赶路了,索性留在张家口过个新年!”
慕容听了叹了一口气,“母亲年纪大了,为了本宫还要大新年的流连在外,受这份辛苦,真是让人心里难受,本来是欣喜她来的,也好为本宫生产安些心,可是见她疲于奔波,竟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