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疑是故人来
第126章疑是故人来佟柔嘉进了凤临宫之后并没有像到了其它宫里一般，有掌事的宫女管着，或者是主子身边上了年纪的嬷嬷带着，反而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仆妇都不在，只剩她一个二等的丫头管着，可是自己无缘无故的被送进来，还是趁着皇后不在的时候，底下的太监、丫鬟对她都有了些微词，这让佟柔嘉有些不习惯，毕竟她在寿宁宫的日子过得太简单，没有这些勾心都加的事情。
心里一装着事情，佟柔嘉自然是睡不着了，穿衣起来想到院子里逛逛，穿过小花圃，一抬头却看见内殿的一扇窗子不知道怎的被风给吹开了，凤临宫的规矩，除了一等宫女外，其余人夜里不得私自进入内殿，可佟柔嘉不知晓，便也没掌灯直接进了内殿，想去关窗子。
凤临宫的内殿是佟柔嘉来了这么多日第一次进，心中倒是忐忑不安的，门推开时吱呀的一声响，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踏上去也没有一点点的脚步声，佟柔嘉接着门外的月光装着胆子向里去。
到底是皇后的寝宫，如此的奢华庄重，佟柔嘉即使在夜晚中来看，这凤临宫也是美轮美奂的，比起那寿宁宫老太妃的寝宫，不知道要华丽多少倍，一个梳妆台上就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盒子，还不算上胭脂水粉的瓶子，鼻尖总有那么一阵似有非有的茉莉清香，佟柔嘉也不敢私下里多看，连忙快步的朝那扇被吹开来的窗子走去，将它合上了。
转身一抬头，面前是一扇月亮形的拱门，红木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发黑，那月亮门是用珠帘隔着的，里侧还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清风拂过如同海藻一般的涤荡，皱起的褶皱都是如同湖水的涟漪一般。
佟柔嘉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不是被面前的珍珠帘吸引了，而是隔着那层珠帘，和那朦胧的轻纱，能够看见一幅画像挂在墙上，画像上是一个少女正坐在轩窗前梳妆，一个温柔的侧颜，如若柔荑的双手正在摆弄着自己乌黑的长发，仅仅是一个侧颜就那般的美丽动人，她微微颔首，低垂着眼眸，是那样的温婉可人。
“她就是慕容皇后吗？”佟柔嘉心中默默地想道，“慕容霓裳……”佟柔嘉轻轻地在口中念着，她知道慕容皇后的名字，她是有所听闻的，凤临宫的慕容皇后容貌冠绝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如果真的是画像上的人，那她就一定是一个天仙儿般的人物了。
“谁！”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吓得佟柔嘉转身就想向外逃去，可身后追来的脚步声越发的近，就连吸音的地毯都遮不住纷杂的脚步声。
“站住！”佟柔嘉只想逃走，那里还管谁喊她站住，可还是在一只脚刚跨过门槛的刹那，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抓住了肩膀，那只手向后用力一拉，佟柔嘉便向后倒了下去，知道一个男子的形容映进了她的眼帘。
端木玦攥住佟柔嘉的一只手，眯着眼睛问道：“你是谁？为何深夜入内殿！？”凤临宫有资格守夜的宫女都走了，但半夜的进入内殿，恐怕不是来刺杀自己的，就是来偷东西的，可转念一想，自己今晚上留宿凤临宫是一时兴起，除了管密谁都不知道，这样一推敲，面前的这个小宫女就只能是，趁着主子不在进来偷东西的了。
“奴婢是凤临宫的二等丫头！”佟柔嘉哪里见过皇上，此刻吓得她胆都要破了，怎么可能还有脑筋想面前的人是谁，问什么也就答什么了，“见风将窗户吹开了便进来关上！”
端木玦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丫鬟年纪不大，眉目间除了惊恐之色没有其他，并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手上没有力气，所以身上没武功，看来很有可能就只是一个进来关窗子的小丫鬟。
端木玦松了她的手，佟柔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会儿也算是缓过来神儿了，她并不是愚笨不通透的人，记得老太妃曾经说过，这后宫里除了太监之外的男人就是皇上了，面前这个能在凤临宫内殿里进出的人肯定是皇上，再一斗胆看了看面前人的朝靴，上面还绣着飞龙，定是皇上无疑了。
“朕可并不记得凤临宫里有你这么一个二等丫头！”端木玦负手而立的问道。
“奴婢是前几天才来的，原先在寿宁宫伺候老太妃，后来老太妃薨了，就送到这里来了！”佟柔嘉稳住了心性，自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尤其是皇上——似乎没那么吓人了，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威仪，但是却带着几分的和气。
“你起来吧！将灯都点起来！”端木玦坐在椅子里，又吩咐道：“去给朕沏一壶茶来！”
佟柔嘉答了一声“是”，四下看了一眼，似乎里面的内室桌上放着一盏烛台，莲步轻移的走了过去，还没挑起来珠帘，端木玦便说道：“你去沏茶吧，灯就先不用掌了！”
佟柔嘉一迟疑，也不敢违背，连忙出了内殿到厨房沏茶去了，端木玦记得慕容霓裳最讨厌的就是陌生人来回的进出内室，所以才在凤临宫立了规矩除了一等丫鬟，他人没有通禀不得擅自入内，这小宫女大概是才来不知道规矩，他也就不想去责备了。
佟柔嘉进了厨房，一切都很生疏，寻了一阵子茶碗、茶壶、茶叶，总算是东拼西凑的找齐全了，她对茶道并不甚了解，只是粗略的认得几种茶，在寿宁宫，老太妃不喜欢喝茶，所以她见识的也是少，总算是认出了一种大红袍，便取了些，可一想夜里不该喝浓茶，又向外拿出了一些，添了水便端了过去。
再进内殿的时候，等已经都点亮了，里面恍若白天，在光明中再看凤临宫又是一番金碧辉煌的景致，佟柔嘉将茶奉了上去，端木玦趁热喝了一口，只是一口，便再也没端起过茶盏了，因为水实在是烧得太烫了，茶都煮的老了，而且还带着一股子铁锈的味道，想必她没用铜勺来盛茶叶，端木玦的嘴已经被慕容霓裳给养叼了，所以一时间不习惯的很。
今晚上留宿凤临宫也是一样，端木玦有些认床，在这凤临宫睡得久了，再回毓庆宫总觉得床有些硬，管密拿了褥子有铺上了一层，端木玦睡上去又觉得热，索性推脱自己心烦想出来趁着月色溜达溜达，不知不觉间就溜到了凤临宫，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管密想着明早上直接在这上朝，就回去拿龙袍了，没想到刚睡一会儿就听见门的响声和窗户的声音，就‘抓住了’这么一个小宫女。
端木玦折腾了半天已经是没了睡意，眼看着天也快要亮了，这茶也不怎么好喝，便问了眼前这个小宫女几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佟柔嘉！”
还有名有姓的，宫里的宫女是都不准带姓氏的，而且名字取得时候也要避讳几个字，尤其是这个‘嘉’字，大部分的公主、皇妃都喜欢取这个字，怕冲撞上不好，故此避讳，没想到她倒是胆子大，不仅‘行不更名’，‘还坐不改姓了’。
“进宫的时候内务府没交给你规矩吗？宫女不可带姓氏！”
佟柔嘉福了福身子答道：“奴婢原名并不叫佟柔嘉，这个名字时太妃和太后给取的！”
“哦？说来听听！”端木玦有了兴致的问道。
“大概是太后和太妃有一个共同的故人，因为奴婢长得与她有几分相像，所以太妃给奴婢取了柔嘉二字，而太后给奴婢取了佟这个姓氏，并非奴婢故作清高！”
故人？太后和太妃共同的故人，想必就是先帝的皇妃了，不知道是哪一个？端木玦对先帝的皇妃大都是有印象的，所以便说道：“你将头抬起来！”他想看看面前的佟柔嘉像的是谁。
佟柔嘉缓缓地抬起了头，可宫里的规矩，眼睛不得与主子对视，否则视为大不敬的罪过，所以她眼眸低垂，端木玦端详了一番，果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先帝的梅妃，好像名字就叫佟柔嘉。
“看来你长得像先帝的梅妃！”端木玦不禁想起那个女人来，叹了口气，说道：“你下去吧，日后不要擅自进入内殿来，如果不知道规矩，就向马玉福多问问，免得犯了什么错事，挨罚的是自己！”
“奴婢遵旨！奴婢告退！”佟柔嘉咬着唇退了下去。
梅妃——佟柔嘉，端木玦看着远去人的背影似乎回忆起很多的事情来……
“昨夜东风斗转杓，陌头杨柳雪才消。晓来一树如繁杏，开向孤亭隔小桥。应是画工嫌粉瘦，故作颜色助花娇。青枝绿叶何须辨，万卉丛中夺锦标。”
一想起梅妃，端木玦就能想起这样一首诗来，因为梅妃的封号就源于先帝的这首诗，因为梅妃容颜与仙逝的汪皇后有五六分的相识，所以先帝便言梅妃容貌胜似傲骨寒梅，宁远幽香，遂将佟妃改为了梅妃，佟柔嘉进宫那一年先帝四十六岁，而她只有十六岁，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其实梅妃并不适合这个封号，因为她的性格实在与傲骨寒梅搭不上什么联系，若是非要找一朵花来作为佟柔嘉的封号，那么端木玦会选择蔷薇，因为热烈，因为朝气，端木玦也知道为何先帝一定要说佟妃像一朵傲骨梅花，因为先帝从佟妃与汪皇后那有五六分相似的容颜里看到的尽是汪皇后，自己的姑母，她的性格才是一朵宁静馨远的梅花。
在端木玦的印象里，姑母是在自己出世后便去世了，甚至都没见到过她的模样，只是从佟柔嘉的容貌里可以想象得出姑母的样子来，可对于先帝来讲，他的半辈子都用来回忆自己的亡妻，谁长得像仙逝的汪皇后，谁就会得宠，所以他的母妃是后宫的皇贵妃，位同副后，没有人敢对她一点点的不尊敬，不仅是因为母妃的容貌与姑母有些相像，还因为母亲是汪皇后的亲妹妹，地位不可撼动。
也正是因为子凭母贵，他才能够有机会毫无争议的坐上太子的位置，可是他对自己的姑母却始终处于一种半敌视半好奇的状态，他见过姑母的画像，其实并没有霓裳那样的美丽，和高贵淡雅，但是却更加的温婉，真的如同雪地中盛开的梅花，将冰雪都徒增了几缕温柔，他自己讨厌姑母的原因是因为，先皇总是在回忆着他与姑母的孩子。
“如果麟儿还在，年纪要比你大一些了！”端木玦便知道，如果姑母生下那个男孩儿，应该叫端木麟，可是宗室的规矩，未满月的孩子不许取名字，先皇也只能叫他麟儿。
先皇似乎对于自己的态度永远是介于喜欢和不喜欢之间的，喜欢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聪慧过人，比起鲁莽的大哥，愚笨的二哥，懦弱的三个，多疑的四哥，沉溺于书画的五哥，只有自己才更像是一个端木玦家的男子，可是他又是不喜欢自己的，因为他更爱自己的与汪皇后未满月就夭折了的儿子端木麟。
每次父皇夸奖自己的时候，他都能从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眸中看到另一个形象，比自己高大、更加的玉树临风、更加的博学多才，而他就叫做端木麟。
至于梅妃，端木玦很不喜欢她，因为她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可因为是皇妃，自己见了她要行长辈之礼，还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为母妃，而佟柔嘉通常的状态就是吃吃的笑着，她很喜欢笑，见了谁都喜欢笑，包括从来都不给她好脸色的自己的母妃。
佟柔嘉很受宠爱，几乎先皇经常是三天一大赏，五天一小赏，而且番邦进贡来的东西一样不差的都要送进怀玉阁一份儿，怀玉阁的吃穿用度也是超越了梅妃所在的等级，与皇贵妃无异了。
母后是很讨厌佟柔嘉的，因为先帝过度的宠爱，别的女人是嫉妒，而自己看得出来，母后是痛恨，可是碍于先帝的面子，母后从来不敢去找梅妃的麻烦，明的暗的都不敢，顶多是坐在宫里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次不落的涂上一口唾沫。
可是梅妃再受宠爱，得到再多的赏赐也终归到底是一个寂寞的女人，她入宫时年方二八，正是碧玉年华，好的如同春天树枝上那一朵最嫩的小芽儿，而自己的父皇，已经是四十六岁的年纪了，在经历了对先皇后长达二十几年的思念中，他已经被岁月磨洗的有些陈旧，而且斑驳了，所以他对梅妃的宠爱只有物质上和精神上，肉体上已经没办法恢复到壮年时的风采了。
在七弟端木琰和五妹端木妘出生后，后宫的妃嫔再没有生出任何一个皇子和公主来，这一点倒是让自己的母妃很放心，因为没有任何一宫的娘娘，希望皇帝能再有一个儿子来夺取江山和皇位。
佟柔嘉也是痛苦的，那种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美好，似乎只有一时是新鲜的，因为好奇，因为虚荣，因为没见识过，可是物质的满足已经难以缓解空虚带来的痛苦时，梅妃开始和从前变得有些不同了。
直到梅妃被母妃发现，与侍卫深夜私通于御花园假山的草丛之中，其实梅妃私通端木玦是撞见过的，只是因为可怜，端木玦并没有言语，可她对于梅妃的印象就变成了一个耐不住寂寞的深闺淫妇，这也是为什么当槐花污蔑慕容霓裳与端木琰有染时，自己会是那样的狂躁而且不理智，因为自己的脑海里出现的便是梅妃淫乱后宫的所有记忆。
梅妃的下场当然是很惨的，七出之过占了最严重的一个，而且皇妃淫乱后宫更是罪加一等，一时间所有嫉恨她的皇妃都站出来用最侮辱的词汇对她进行贬低，佟柔嘉从一个最得意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最为下作的词汇。
他只知道，最后梅妃死了，而且灭九族，车裂之刑，十族之外的亲眷，男子不得入朝为官，女子不得嫁入世家，这种惩罚几乎近于对一个家族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