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四月份时候大周万里国土方尽勃勃生机欣欣向荣,祁东东北方向,西大原北偏西北之处,那片地属高原的大地犁原也正式进入繁殖季节,牛羊交//配,马匹发//情,所有一切都充满生命的希望。
三月中旬时祁东军正式结束长达数月时间的搜救,大柳营长谢岍确认死亡之讣文从祁东军中心帅帐发出,至汴都朝廷各部有司溜达一圈末了又在皇帝书案头趴一整宿,如今终于再次回到祁东,伴随着来自朝廷认可的追封恩赏。
圣旨由皇帝口述,三台鞠相鞠引章亲拟,赵相赵新焕亲手用印,把谢岍的功劳从头到尾捋一遍,后头再附上几些官员不甘人后的文章称颂,朝廷在一片天花乱坠天妒英才的惋惜中追封谢岍爵一等定国公,世袭罔替,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加太子太保,赐簿卤,无谥号。
不是朝臣突然转性了,乃是因为人都不在了,满朝文武才会在皇帝“悲难食”的痛苦中,允许了对谢岍一个女人予以这样至高无上而颠倒纲常的身后名,既顺皇帝心落个忠臣名,顺便也能卖谢相一个人情。
说来这帮朝臣也是无时无刻不忘恶心人,你看追封中的爵位世袭罔替,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想通过准许追封卖谢昶和谢斛人情,还是想借机挖苦讽刺谢家,呵,世袭罔替。
“听着也是够可笑。”
初夜微寂,不知名的昆虫躲在暗处各种鸣叫,破破烂烂的小铁匠铺里,炉子下亮着橘色火光,谢岍抽出热度正好的火钳,作死不挑地方地用手极快一摸,觉得温度不高不低正可以,这才转身过来,挑起于冉冉一缕头发慢慢饶上火钳。
嗯,她在给于营长卷头发,于营长自从来这里后就变得可洋气了,看人家边部人天生自来卷觉着好看就也非要捣鼓个番邦发型,真是拗不过她。
众所周知谢岍嘴碎,就听她边给人家卷头发,边发表着对朝廷追封的看法,叨叨叨半天不重样:
“当年老子功劳震天,他们什么反应?先拒绝我入汴都,又怀疑我战功真实性,说什么一个女人不可能有那样惊为天人的手笔,非搞什么狗屁倒灶的监察团去核验,整整花费时间一年半,就得出个博斤格达之战不是老子所打的结论,”
“行,你不认就不认吧,老子就再给你打个泼天的功劳看看,结果呢?南元台子大捷他们是被各种证据逼得不得不承认,柴爷爷要封赏老子,赐侯爵的圣旨都写妥了,他妈的御史一脑袋撞死在黄金台上,就是不让女人封侯拜将,我就纳闷嘿,那些跳脚反对的老帮菜都是上辈子让女人给掘了墓么?怎么对女子有这样大敌意!”
“……”于冉冉终于没忍住,倒杯水递过来,说:“你歇会儿?”
“老子不渴!”谢岍一手举着火钳等那卷头发烫好,一手接过水碗吨吨吨喝干净,把空碗往旁边桌上重重一磕,说:“死后同意追封,还写文章追悼,呸,你以为这是唱的哪出猫哭耗子假慈悲,就他妈的怕两百年后后世子孙说他们老帮菜闲话,你以为那帮老咸菜会看柴爷爷因我事而食不下咽就好心答应给我追封?那他妈都是在考虑他们自己的后世名声呢!”
“……”于冉冉把另个空水碗再填满,说:“要不你再喝口水?”
“哦,行,你递我吧。”谢岍主动把自己的空碗也递过来。
谢岍有个特别好的地方,那就是只要你让她嘴里有点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她都会乖乖巧巧把东西吃吃喝喝,然后再说别的,而通常,这家伙忘性大,吃完喝完也就不记得吃喝前说的是什么了。
耐心等谢岍把第二碗水喝完,于冉冉慢条斯理转移话题说:“家里来催问,你的那口铁锅到底能打不能打了?”
“快啦快啦,”谢岍卷好这缕头发,把火钳//插//进炉子里换用另一把火钳来,说:“又不是老母鸡下蛋,咯咯两声就能孵仔,你再加把劲多捡点废铁回来,挑拣着有用的我争取就这几日开炉。”
都是些暗语,无法明说,反正边军两大营长又不是真的来边部开铁匠铺和捡废铁的。
“……”于冉冉抽抽鼻子再次确认味道,终于担心问:“什么味?!”
“……哎呀我艹!”谢岍跳开一步大叫起来:“我头发!!”
新晋谢国公至今不太习惯边部人这披头散发的豪放造型,再一次在给于营长烫头发时不慎把自己头发给烧了一缕。
造孽。
等谢岍在好大一阵鸡飞狗跳中又一次给于营长烫好洋气的满头卷时,于营长为表谢意而给谢岍说了姚佩云拧人胳膊过肩摔的事。
“……然后她就把那兵痞子的胳膊拧断成三截儿,”于冉冉分别在手腕手肘处一比划,叹说:“听说那痞子养到现在胳膊还没好。”
听了于冉冉的话,谢岍分明感觉自己胳膊也在一节节地疼,收拾着烫头发的家伙什纳闷儿说:“到底谁教给她下这样的狠手啊,莫非是老姚?”
“老姚最狠无非一巴掌拍碎对手天灵盖,”于冉冉扒拉扒拉自己满头卷,公正而客观说:“他才不会想着把人胳膊一拧几截。”
“真是长本事了,等遇见下个倒霉蛋被拧胳膊,老子定要去看看她是如何……”谢岍的话突然停了。
等等。
某人心里忽然生出种微妙的危机感,你说下个倒霉蛋,会不会就是她自己呢?
身在祁东的姚佩云才没那个功夫琢磨究竟要怎么处理谢岍对她进行人身欺骗和情感欺骗的事,她和大帅夫人一起在忙军中女眷农耕桑植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祁东相对其他地区而言属于条件艰苦的边塞,实则祁东地势高,日照充足而土壤肥沃,有着得天独厚的种植优势,祁东军自己开荒种地,老少家属们也都没闲着,最近是种棉花的好时候。
而自从开始跟着大帅夫人投身各种事宜,譬如在亲眼目睹了耕种、加工、售卖等一系列环环相扣的事后,姚佩云简直打开了某扇新世界大门,由衷地感叹有钱人原来都玩得这么快乐!她以前还自己苦哈哈开铺子单干,却原来做大老板更爽更有趣!
看见姚佩云喜欢跟着自己学事做,而且整天干劲十足,大帅夫人也是觉得高兴而欣慰,每次和谢斛提起七娘时大帅夫人也是越说越喜欢,而谢斛的反应却有些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他的态度说不上高兴,却也说不上不高兴,大帅是有点矛盾在身上。
相比于大帅的矛盾,云芽和她娘一样非常喜欢七娘姨姨,她经常缠着七娘姨姨玩。
这天下雨了,细雨蒙蒙,哥哥在学堂念书,有亲戚从汴都来家里做客,爹爹明明在家,却说自己不在家,只有娘亲一个人在前面招待客人,云芽觉得无聊,跑来找七娘姨姨玩耍。
姚佩云正在院带厨房里琢磨新式零嘴吃,土豆皮都还还没刮完,云芽独自一人蹦蹦跳跳进来,头上两个小羊角甩啊甩,腰带上的那串银铃响得格外欢快,“姨姨在做什么好次哒?”
“姨姨做个新吃法的土豆片,”姚佩云擦擦手,抽来条干净毛巾给小丫头擦去身上落的那层朦朦湿意,说:“不是来亲戚了么,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啦?”
大帅府最近频繁有远方来客拜访,听说还都是谢家亲戚,姚佩云这种身份尴尬的人更是不会多嘴多舌去乱问什么。
云芽谢过姚佩云帮自己擦衣服,拉把马扎来坐到姚佩云对面自告奋勇帮忙刮土豆皮,说:“我不喜欢那些亲戚。”
“为什么?”姚佩云用竹筷的棱飞快刮着皮。
云芽有样学样拿竹筷棱用力戳着土豆,想了想,说:“我感觉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只喜欢哥哥,我都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却只和娘亲聊哥哥。”姚佩云惊讶地说:“啊,竟然会有人不喜欢云芽吗?他们一定是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东西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而且娘亲也不喜欢他们,我能感觉出来。”云芽嗤嗤笑起来,把刮半晌只把土豆戳得伤痕累累而没怎么刮掉皮的土豆放回水盆里,说:“土豆要怎么做?新味道的土豆泥嘛?”
上次姨姨用土豆做的饼饼就特别好吃!她从来没吃过。
姚佩云不知不觉就学起小孩子的口吻,说:“我们把土豆用油炸一炸好不好?”
“唔……像炸花生豆豆那样?”云芽想起七娘姨姨油炸的甜豆花生,还有霜糖,高兴得咧出满口稀疏小奶牙:“我们做霜糖土豆嘛?”
姚佩云说:“不是呢,我们做咸味的土豆也么样?”
“咸味啊,”云芽一想酥酥甜甜的土豆饼饼变成咸咸的,小眉头不由拧起来:“会不会不好次?次起来会不会怪怪的?”
“应该不会吧,我上次偶尔尝过,味道应该不会怪怪的。”姚佩云加快速度把最后一个土豆皮刮干净,站到砧板前开始切土豆片。
云芽搬个小板凳过来,扒着放砧板的木桌观看切土豆,说:“哇,切的好薄,透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