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 告重佛 - 常文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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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被从崖底带回城里大帅府后,姚佩云浑浑噩噩在病床上躺了快两个月,原本肉嘟嘟的脸颊彻底消瘦凹陷进去,显得那双眼睛尤其黑沉沉,平时穿的衣服再次套上身,空洞得像是谁家未长成的调皮孩子偷穿了娘亲的长袍。

大帅夫人更是事事亲为,像照顾亲妹妹样照顾着这个倔犟的丫头,帅帐下令姚丰收暂时接管大柳营,他曾在得到妹妹来书同意后请示大帅,说是想接妹仔回望春,大帅夫妇婉言拒绝了,他们想多留七娘在府上休养休养,他们怕七娘离开后没有更好的条件养身体。

直到阳春三月初,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挨着最西边鹰回山的苏招草原的厚厚积雪终于开始消融,顶冰花在涓涓雪水的滋养下悄然绽放,听说那个地方消雪的时候,早上冷,中午热,下午下冰雹,一不小心还有流沙。

大帅夫人坐在阳光明媚的暖墙后给姚佩云梳当下最时兴的发式,温温柔柔说:“我没有妹妹,所以从小就想着要是有个妹妹,我就天天给她梳好看的头发,上好看的妆容,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大帅夫人的手不仅好看,而且巧得能生花,手指翻飞间不多时一个云髻便有了雏形,大帅夫人的声音带了笑,说:“等后来终于有了女儿,谁知道云芽生的活脱脱男孩子性格,从小喜欢追在她爹爹和姑姑身后舞刀弄棒,白瞎了我这满身梳妆打扮的手艺,如今遇见你,可算是我本事没有空学。”

姚佩云沉寂的眼睛看向院里空地上,小小年纪的云芽骑着根竹竿,拉着哥哥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喏,她那位性格安静的哥哥正一手抱头一手拖着竹竿狼狈地跑在前面,纯纯挨打。

姚佩云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这样浅浅笑起来。

与姚佩云接触这么久,大帅夫人似乎习惯了七娘的沉默寡言,自顾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给这僻静的院子里度得满满人气:“我生她前,她爹爹就成天祈求,说这胎要穿针引线不要骑马射箭,谁知道哪路神仙这样灵验,直接给他来了个喜欢骑马射箭的穿针引线,愁得他跟佛狸两个对坐着挠头叹气。”

姚佩云透过面前台子上的铜镜看里面的自己,她不认识,但也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问:“谢岍叹什么气?”

大帅夫人说:“因为佛狸也想要个粉团团的侄女玩啊,谁知道云芽是个女汉子,整天就知道嚷嚷着要佛狸把她举到脖子上骑大马。”

姚佩云轻轻笑出声,原来谢岍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

“夫人,”姚佩云低声唤。

“嗯?怎么啦?”大帅夫人又是暗暗一喜,自打进入三月,天气暖和起来,七娘的话比以前渐多,有时一天能说上五六句,大夫说这是好事。

因为在佛狸出事,七娘从崖底回来后就得了离魂症。

姚佩云想了想,微微歪起头,满目柔和问:“谢岍像云芽这样大时,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帅夫人轻叹一声:“说来惭愧,连大帅也不知道佛狸四五岁时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不过前几年时候,佛狸有位师兄云游路过,来家里坐了,见过云芽,说云芽跟佛狸小时候模样五分像,性格却是一模一样。”

侄女赛家姑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即便谢岍与大哥谢斛是同父异母。

“夫人,”姚佩云垂垂眼,原本形状弯弯可爱的眼睛清瘦得凭空生出几分锐气,或者说若没这几分锐气撑着,她更像个活死人,她说:“谢谢你们这几个月以来的照顾,天回暖和,我想我该回家了……对不起。”

大帅夫人梳头发的手动作一时顿住,是头发梳好了,她开始挑选小台子上合适的发饰,说:“我们的想法还是想你能在府里再多住些时候,你知道的西大原最近不太平。而且你不用说对不起和谢谢,我们的心意你知道,你的心意我们也都知道。”

西大原有些乱,正是因为都知道了谢岍意外身亡的事,燕勒山之北的十八部蠢蠢欲动,各方势力趁旧茶马道恢复通行纷纷开始试探,于冉冉等人压力不小。

大帅夫人从琳琅满目的发饰间选来只襄蝴蝶翡翠银钗,问:“这个怎么样?”

“嗯。”姚佩云点头,好看,夫人眼光好,挑选的东西都特别好看。夫人给她簪着发钗,随口问:“回去打算做什么?”

姚佩云说:“种树,等春风。”

他日你过望春,若遇春风拂面,那便是我来看你。

大帅夫人不懂种树等风是什么,又挑选出一双与发钗同色的耳坠轻轻给她戴上,说:“算起来,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也差不多快赶上你和小岍认识的时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七娘,以后日子还长。”

“指甲都长出来了,”姚佩云抬起手,把十个新长成的粉嫩晶莹的指甲给大帅夫人看,元气尤显微弱说:“上次夫人答应我包指甲。”

院子里跑得满头大汗的云芽举着过年前谢岍以姚佩云名义给侄女带的小弓,听见七娘姨姨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跑过来:“我们要出门去采漂亮花花咯……”

采包指甲的花。

实在是机缘巧合,也可能的确是因为近来身体情况好转很多,精神头也养回来泰半,姚佩云在进出大帅府时,竟无意间注意到了些许说来其实有些微妙的东西。

于是她开始上心留意,直到又过些日子,贪玩的云芽外出看见别的小孩子有好看的纸鸢,很羡慕,不哭不闹地回家缠着哥哥做纸鸢,她那位酷爱学习正在念书的哥哥闻言不慌不忙回屋里取出个样式新颖的蜈蚣纸鸢,不慌不忙打发妹妹去找七娘姨姨玩。

可爱的谢知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么可爱的事。

当小云芽一蹦三跳来找七娘姨姨出门放纸鸢,姚佩云第一眼看那纸鸢有些眼熟,再看还是眼熟,于是乎委婉地问云芽:“哥哥给云芽做的纸鸢真好看,哥哥真棒!”

别看云芽年纪小,丫头脑子可能是随了她爹爹和姑姑加起来的精明,简单的套话什么都别想问出来,姚佩云也是在暗戳戳失败很多次后才总结出这样行之有效的法则来。

一听姨姨夸那个只会读书的笨哥哥,云芽小嘴立马就撅了起来,坐在圆肚子小石凳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说:“才不是哥哥做的,他说是爹爹给的,哥哥肯定是趁我不在家又去偷偷找爹爹了,哼,哥哥是个粘人精,就爱找爹爹。”

姚佩云羡慕说:“大帅也是很爱云芽的,那么忙还给云芽做纸鸢。”

“哎呀,也不算是特别爱啦,”云芽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胖乎乎的小身子,说:“爹爹其实和哥哥一样笨笨的,都不会做纸鸢,小姑姑做的纸鸢最好看。”

对于谢岍的事,这个年纪的云芽有着自己别样的理解,她觉得小姑姑只是要离开家好久好久,但是还会再回来的,是故常会落落大方提起小姑姑,军伍之家对待死亡和离别的态度也并非寻常人家的讳莫如深,这一点上大帅夫妇把两个孩子教育的很好。

这丫头的贼精终究还是败在年纪小上,防着别人套话却没防住自己做了那个大漏勺,摆弄着心爱的蜈蚣纸鸢天真可爱地说:“我所有的纸鸢都是小姑姑做的,都挂在书房的墙上,七娘姨姨你见过的,都非常好看叭?”

姚佩云抱着粉嫩嫩的小丫头在发顶吧唧亲了一口,要不是现下力气没有恢复,她定要把云芽抱起来举高高的!

除了几处军务要地,整个大帅府都是允许姚佩云自由往来,最近这阵子天气都非常好,大帅夫人开始忙一年一度的军属农耕事宜,有时会把姚佩云带出去散散心,多时就顺着她心意让她自己待着,这几日来大帅夫人每过问七娘,下头人都会禀告七娘多出门散心。

她出门也不走远,就在帅府和军府之间往来,大帅夫人没多想,以为她是人生地不熟,走这条路散心觉着安全,毕竟这两个地方之间往来多军伍,认识的将领们偶遇后还都爱和七娘打个招呼寒暄两句——那次崖底收拾兵痞,七娘也算是军里一战成名的人物了,小有名气呢。直到这日快中午,姚佩云在军府外堵住了自己的锅锅,如今代行大柳营长之职位的姚丰收。

军府旁边的饭铺二楼,姚佩云特意要了个独间,两碗比脸大的面热气腾腾端上来,哥哥埋头就是吃,想来应是公务后饿坏了。

姚佩云也不着急,坐在对面慢慢吃慢慢等,直到姚丰收一口气吃了四碗面,喝下半壶茶,她才开口说:“听说监军司老大卓青山,遇到意外死咯。”

“嗯,死球咯,”姚丰收对妹仔了解时事的速度并不怀疑,因为妹仔就住在时事中心的帅府里。

他挺挺吃饱的肚子,说:“这不是天气暖和了么,乌龟王八都刚开始出窝,拉老头儿就非要下去视察西大原,早就给他嗦咯西大原最近不太平,老帮菜非觉着我们在忽悠他,我们越是上文解释,他越是觉着西大原有猫腻,真是阎王拦不住要死的鬼,监军司队伍才过留春儿,还莫到杀虎口,遇上股边部游勇,整个监军队伍全给干没喽,一个没留。”

祁东军对监军司的态度从姚丰收的话里可见一斑,都说死者为大,可监军司的人无论如何都在祁东军嘴里没有好评。

“我看喽仵作们的验尸格目和文书,”姚佩云微微压低话语,本就元气未彻底恢复,声音放轻时简直有些像一碰就碎的瓷器,她脆弱地说:“锅锅,我见过谢岍和人动手留哈嘞验伤格目,你猜和我看到嘞卓青山验尸格目上,仵作填写嘞伤害手法有啥子渊源?”

“噗~”对面的姚丰收放了个大响屁。

“啊抱歉,刚刚吃嘞有些急咯,抱歉。”汉子习惯性地抬手往下巴下面抓,结果几下都抓空——天热后他剃了络腮胡,猛然间还有些不习惯,说完抱歉他一抬眼竟然再次对上妹仔视线,“噗~”地他就又放了个屁。

“哎呀,不要这样看锅锅,让人怪不好意思嘞。”魁梧壮硕的汉子觉着有些难为情,没有络腮胡的遮挡后脸蛋蛋肉眼可见地黑里透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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