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没过多久,被谢昶喊去说话的人大步流星进门,还险些迎面撞上位结完账要走的食客,谢岍讲了声抱歉拍拍对方肩膀与他擦身而过,食客转头看一眼那人高马大的背影,什么都没说地离开了。“七娘?”谢岍弯腰从传菜台子前看进后厨,说:“有水没我喝两口。”
姚佩云倒碗热水过来,说:“饭还没吃完,再给你热热吧。”
谢岍试试水温发现正喝,三五口喝下半碗抹抹嘴说:“不用热,我得赶紧走,晚上别等我吃饭了,下午出城去三坛,估计得晚些时候才能回。”
“嗯,行,”姚佩云接过她的水碗,说:“你路上小心驾马,要是太晚就别回了。”
“知道,”谢岍从后腰抽出马鞭子往左手腕上套着,趁没人注意捏住七娘下巴探过身来亲了一下,低声说:“忙完早些回,走了。”
姚佩云红着脸拍开她手,翘着嘴角表情嫌弃地摆手赶她:“快走吧!”
谢大都督一扫心头烦闷,神气活现地悠着马鞭子离开。
和谢岍一样心情转好的还有远在内御卫衙署的于冉冉,她刚从宫里回来,午饭尚未来得及吃,路上又遇见鞠迟意纠缠不休,心烦的很,结果进门就跟要出去的人撞得满怀,对方捧在手里的硬封折掉一地。
是舒晴。
退下准备蹲下`身帮忙捡东西的随从,于冉冉自己蹲下来捡东西,神色沉静说:“不好意思,方才猛一掀帘子没及时看见你。”
“不碍事,”这一撞撞得人莫名熟悉,舒晴想起之前在祁东时两人就这样不妨地撞在一起过,声音带了笑说:“是我个头太矮,你没看见很正常。”
她个头矮,经常遇见别人看不见她的情况,习惯就好。
于冉冉没再接话,转而看着捡起来的这些硬封问:“这些是什么?”
舒晴捡好东西站起来,耳边一缕碎发垂落,被她挽到耳后,说:“是账房要的交割单,再不送过去就晚了,听说户部这几日就要封笔。”
也幸好都夹在硬封折里没摔散乱,不然她一上午算是白忙。
于冉冉把东西还给舒晴,脸上沉静如往昔,那双漆黑眼眸里静静流淌着清亮星河:“今年里的事办不完户部不敢封笔。”
稍顿,补充说:“任何有拿不准的事就多问问,我不在时也可以问副官,甚至出门看见人拽住谁都可以问。”
“多谢大统领,”舒晴恭且敬客气,见对方欲言又止,她说:“您还有何吩咐?”
于冉冉侧开步子往屋里去,说:“你去忙吧。”
舒晴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欠欠身步履匆忙离开,不敢让任何公事之外的情绪在当差时泄露出来,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弱而自私的人,只有温饱是现下亟待解决之问题,其他不敢乱想。
内御卫缺骨干文事的情况真不是卖惨,舒晴到账房送交割单,还没出账房的门就紧接着被兵器房的人拉去帮忙,兵器房的事不难,只是那帮男人没人愿意坐下来耐心仔细地整理。
舒晴还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只能边简单帮忙整理脉络,边把关键要点叮嘱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学着弄,回到首官当差的院子已是一个多时辰后,没想到于冉冉还在。
自打来内御卫应卯当差,舒晴基本没在衙署里见过于冉冉,大统领庶务繁忙基本不坐衙,即便偶尔回来也是匆匆露个面就走,舒晴公务桌摆放在于冉冉屋也没什么,最初几日的忐忑刚随着对环境的熟悉而有所减少,现下被于冉冉的出现挣得再度紧张起来。
她借着摆放东西的机会站在书架外侧用力吐纳,直到手没那么抖才迈步进来。
“忙完了?”坐在书桌后吃饭的人往这边看一眼,沉静如常。
舒晴抿抿嘴,往自己桌前走说:“嗯。”
应完觉得态度有些过于冷漠,坐下后往这边看一眼问:“才吃饭?”
“嗯。”于冉冉闷闷应声后没再说话,低下头快速往嘴里扒饭,面积不大的屋子彻底安静下来。
舒晴努力装得平静,装多了似就真平静下来,她伏案许久后察觉那道沉静视线落在身,硬着头皮转头看过来:“您有事吩咐?”
“没,”吃罢迟来午饭的人喝酽茶提神,收回视线吹杯中浮沫,沉静无波:“听说钟山街有家羊汤馆挺不错,放衙一起去尝尝?”
舒晴习惯性拒绝:“就不了。”
于冉冉问:“有事?”
舒晴微笑,不让人看见她笑意中无法掩饰的淡淡苦涩:“没什么大事。”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还没个烦恼啊,谢岍早说过这世道都是人欺人,人不欺你还有生活欺,所以如何都不能轻易叫谁知道你的苦处去,和不能让敌人知去你弱点一样重要。
偏生于冉冉像是会识读人心,温声说:“要去见崔白?”
舒晴到底道行不深,慌乱低下头避开那道沉静目光,没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了,”静谧房间里更显出于冉冉嗓音温醇:“让我帮你吧。”
舒晴没有立刻回答,于冉冉嘴角轻抿,手指掐住掌心。
舒晴思量片刻摇头,眉眼带了回忆的温柔笑意:“自我认识你时起,你就是个善良而且责任心非常强的人,连身边一个普通士兵训练受伤,你都能时刻惦记着,可是,我们那个六月为期的约定已经作废,你不用再对我负责,我会好好当差,以回报你收留之恩。”
能说出这样撇清关系的话来,足见她是个自私之辈了吧,又或许她们算是就此扯平,至少舒晴自嘲过后在心里认为她们之间扯平了。
她从不否认多年来独自喜欢的那些美好时光,也自始至终清楚知道和于冉冉间有着怎样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从不奢望。
甚至再往内心深处说,那日夜里于冉冉和自己说试试看时,她似乎就已经预料到这段关系的最后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她心甘情愿赴此梦,梦醒之后忘干净梦中事再好不过,她是个俗人,还要为每月几两银钱奔波。
于冉冉不是没有分寸不知进退的人,没再纠缠丝毫,点头说:“好,只是可惜了,听说那家羊汤真很好喝。”
舒晴趁机暗暗去看于冉冉神情,那张脸一派沉静,似单纯只是在和她说喝羊汤的事,坦荡如斯,反而是她自作多情小题大做了。
正胡思乱想,门外有人大声禀报:“大统领,礼部人到,在西厅等候。”
“知道了,这就去。”于冉冉回门外,捞起佩刀往腰间挂着,路过舒晴桌边时脚步稍作停顿。舒晴心中咯噔一紧,以为上官要说什么,紧张得悄悄捏紧手中笔杆,等待片刻,桌边人没有说话,唯余金属器件窸窣碰撞。
她以为只是于冉冉停下来往腰上挂刀恰好停在她桌边,于是乎壮着胆子暗暗抬眼瞧,想法很单纯结果挺糟糕,她和大统领撞了个四目相对。
大统领自然而言误会了她的目光,说:“礼部来商榷祭三坛相关护卫示意,一道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