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癌症阴影
小四兜着零钱走进了铺里，带着笑意，仰脸看着老顾，说道。
“爸，我跟你换大钱。”
“周会计，你帮他数数，换给他。”
坐着休息的老顾没有起身，冲着周旺支应了一声，老顾自己从不插手现金的事情，铺上的门市收入都是由周旺管着的。
“好，我来数数咱们四少今天赚了多少钱。”
说着，周旺接过钱袋，倒在地上，数了起来。
老顾招了招手，把小四喊了过去，又取下肩上搭着的毛巾，拧了拧干，轻柔地帮小四擦拭着满头的汗水。
“二哥，一共8毛7。”周旺认真地数了两遍，露出吃惊的表情，说道。
“嗯，找两张五毛的给他，那1毛3记我账上，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扣掉。”老顾一边吩咐着，一边摘了护兜，对另外的几人吩咐道：“东西收进来，上门板，下班，下午回车间上班。”
老顾站起身，顺手接过周旺递上的钱，塞到小四的手中，又拎起摆在门口的大书包，牵着儿子回家去了。
隔了一天，小四更换了小人书，继续摆着愉快的地摊儿，本该枯燥的暑假，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临近开学时，顾家惯例的小院茶会上，大家说笑着近期的一些事情，轮到小四了，大家都催促着小四算一算，这一个假期到底赚了多少钱。
小四粗略地算了一下，连带着老顾时不时的补齐，他略带羞涩又不无傲娇地说道：“差不多25块吧。”
稚嫩的言辞一出，惹得老顾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一向淡然看待小四租书的事儿，何曾想到，儿子的收入差不多赶上他小半月的工资了。
“唉~可惜啊，很快就会没有了，不是在对面，就是在隔壁。”小四装出一副可怜样，叹息道。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刻，顾家似乎也脱掉了曾经的枷锁，笑得很纯粹，也很由心……
不经意间，两年过去了。
白鹭镇所在的白鹭大队，将垂直主街的一条小道，规划为新街，符合条件的家庭可以申请宅基地。顾家当年就落户在白鹭大队，只有老顾还吃着商品粮，其余家人都成了地道的农业户口，在月英地奔忙下，终于也拿到了一块宅基地。
合全家之力，加上多方面举债，终于新屋落成了，老大中孝一家三口乔迁新居。老二中礼在学校也分了房子，知昔去了县城读高中，老三中智读初三，和二哥一起住，老宅这边就剩下老顾夫妇和小四了。
吃过晚饭，老顾去厂里加班，冷清下来的屋子里，月英看着灯下看书的小四，心里不住地叹息着：
唉~可怜的孩子，差点儿就没保下来。自己身体不好，还必须吃药；在生产队里更要干农活，挣工分、换口粮；如果不是想着，可能会是个女孩，也许真的不会要了。
这孩子生下来身体就不好，经常生病，风湿缺钙，还差点儿成了瘫子，长大一点儿了，天天跟个傻子似的，就知道看书，真要说他傻吧，又好像很聪明，很懂事儿，什么事儿都藏着心里不说，带起来还特别省心。
现在的小四已经9岁了，可看起来还像是6、7岁的样子，瘦小得叫人心疼。
唉~孩子啊，快点长大吧！不求你大富大贵，身体好好的就行！
似有所感的小四，抬起头看了看月英，甜甜的一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庞，白白的肤色，像极了月英。
“妈，我想喝茶。”
“儿子，渴了呀，晚上别喝茶了，妈给你倒水去。”月英擦了擦眼睛，起身准备去倒水。
这一幕像是刻印到了记忆最深处，小四永远也不会忘掉，有妈疼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幸福的保鲜总是那么难，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传来：老顾进医院了！
惊慌失措的月英，也顾不上倒水了，立即跟着来人跑去了医院。原来，正在操作着空气锤（电力驱动的机械锤）的老顾，突然腹疼不已，抽搐着倒在机器旁边，被同事送到了镇医院。
病房内，月英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老顾，问道：“陈医师，老顾这是怎么了？”
“嫂子，您别急，老顾这个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因为院里没有造影设备，建议你们早点儿去县医院查查。”
陈医师是当年由省城下放到白鹭镇的，医术高明，更是顾家的大恩人。中智的肾脏炎、小四的瘫软症，在那个时代几乎都是绝症，一个或许命不保，一个或许终身残疾，都是他力挽狂澜，倾力救治给医好的。两家关系很不错，既惺惺相惜又相互帮持，共同走过了那段阴暗的日子。
“陈医师，跟我你就直接说吧，该面对的必须面对，县里也没你这样的医术啊！”输着水的老顾脸色好了一些，神情肃穆地说道。
“老顾，通过反复地听诊、触诊、叩诊，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你的胃肠处有病变，而且很严重，具体是什么病，我真的不敢肯定，总之，尽快去大医院检查就是了。”
陈医师深知老顾的性格和家庭的情况，也怕他不当回事而耽误了病情，所以，也没多隐瞒，基本据实相告了。
“老顾，咱明天就去县里，找二妹她们。”月英当场急得差点儿哭出来，满带着抱怨劝说着：“你这就是累的呀，天天加班，加班，工厂又不是你家的。”
“唉~我真走了，工厂就倒了！”
老顾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没有他在，车间根本转不起来，厂子更是没法运转了，他不是舍不得工厂，他是舍不得当年的老铺啊！
“必须去，我是医生，听我的。”陈医师才不管那些，他也不允许老顾这么拖着，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我治不好你。”
“好，好，好，我去，我去检查行了吧。”老顾无奈地答应着，他不是个顽固迂腐的人，他一直都是相信科学的。
等到药水输完了，老顾感觉还不错，便在月英的搀扶下慢慢走路回家，快到家时，远远就看见，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口张望着……
月英扶着老顾在堂屋坐了下来，就着急忙慌地出门去了。
小四走到老顾面前，小脸布满了担忧：“爸，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中信啊，爸没事儿，不用担心。”老顾真怕自己的身体扛不住，就是因为小儿子还太小，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他长大成人了。
“爸，你喝水吗？”
“爸不渴，你渴了吧？爸这就帮你倒水。”
老顾的脸上是勉强的笑容，他猜着小四大半天没有水喝了，暖水瓶放在高高的供桌上，小四是够不着的，老顾撑着椅子正要站起，却被小四紧紧地拉住衣袖。
“我不渴，我不想喝水。”
老顾无奈地笑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