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孤独
“你的道是什么呢？”陌离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连日来的压抑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最原始的状态。她微笑着望着落侠衣，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
“战，一往无前。”落侠衣简短而有力地回答。在陌离听来，这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含义，有些她能够理解，有些则让她感到困惑。但她并不想去强迫自己理解那些不明白的部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命运是她始终坚守的信仰，一切皆有定数，比如她注定会创立祸水组、解散它、遇到落侠衣，以及现在领悟到玉雕中的道——关于女子的道。
“我的是美酒佳人。”陌离没有说出后半句，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落侠衣是个聪明人，虽然他不张扬自己的聪明，看似不拘小节，但实际上心思细腻如发。
落侠衣笑了笑，扫了一眼地上的其他四座玉雕，问道：“这些玉雕怎么处理？”
“带出去吧，我觉得它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主人的。”陌离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缠绕了她十多年的忧愁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释放。至少在这一刻，她对着落侠衣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尽管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迹，却依然无法掩盖她的风华绝代。
落侠衣只是惊艳于这一笑的风情万种，却并无占有之心。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女人牢牢占据，其他女子再也无法触动他的心弦。
那道活泼欢快的身影，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深深镌刻在心底，时光的流转非但没有使其蒙上尘埃，反而将其打磨得更加温润，璀璨到无人能再占据他心中的位置。
摸索良久后，两人再次抵达那熟悉而又神秘的密室入口，跨过巨石前潺潺流淌的小溪，落侠衣感慨万千地说道：“重见天日，我落侠衣终又归来，这浩瀚江湖。”
陌离从玉石机关中钻出，再次站立于那棵夤夜树下，大口呼吸着森林中独有的清新空气。落侠衣紧随其后，瞥了陌离一眼，忍俊不禁道：“你现在的模样，可半点没有陌离的风采，倒像是个落魄的乞丐。”
陌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少了几个补丁布袋，不然都能直接晋升长老之位了。”
两人打趣了几句后，便不再多言，一同来到上次烧烤野兔旁的瀑布下，洗去脸上的尘土。陌离对落侠衣说道：“落大侠，还得劳烦你再去捉几只兔子来填饱肚子。”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两人间已没有了初见时的生疏，多了几分朋友间的默契与亲密。
落侠衣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步入森林。陌离环顾四周，解开衣带，步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身上的疲惫与污秽，却难以洗去心中的那份执着。陌离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李长安，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唐天朝飞龙将军，那个承诺给她一生一世的男人，那个误入歧途却仍执迷不悟的唐国国君。
河水缓缓流淌，宛如乌迈国难时她与他的真假情感纠葛。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当年那看似真挚的依恋，是精心策划还是真情流露。他骗了她，她亦骗了他，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未道破。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深埋心底更为妥当。
然而，他为何如此决绝？她又为何选择沉默？倘若当初能够坦诚相待，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境地。但她深知，以他们二人的性格，都绝不会轻易开口。
红娘曾无数次在她面前叹息，若两人能稍作改变，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而她只能苦笑回应：“若改了，他便不是他，我也非我了。”
谈及执着，无人能及叶孤城。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二十多年的身影，火红的衣裳，欢快跳跃的背影，以及那街头巷尾商贩的吆喝声、加香菜的刀削面、精致的小泥人……
这些他记忆中深刻到仿佛与生俱来的片段，唯有那份对仇恨的执着，强大得连她也感到震惊。但她并未过多劝解，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有自己的选择要做。所有人都是那条路上的风景，不会长久停留，也不会轻易遗忘。
陌离的心绪飘向了关于他的那片世界，那是一片位于荒漠之中的小径，无人为他铺设坚实的道路，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将眼前的黄沙转化为脚下的征途。身后的脚印，或清晰或模糊，都是他生命旅程中的印记，即便有一天，这些足迹被风沙吞噬，后人再也无法追寻，但陌离的心中，始终铭记着这个人。
因为她是他旅途中的同行者，他或许不清楚她的存在意义，但她深知自己是依附于他身上的一粒沙尘，随着他的步伐向前迈进，一同见证沿途的风景——广袤的沙漠、巍峨的驼峰、繁忙的商队、生机勃勃的绿洲，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她偶尔会回头凝视，见他留下的足迹逐渐被风沙侵蚀，却只能默默无言，无法在他耳畔轻声细语。
无数个黄昏时分，他手执竹叶，耐心地教她吹奏悠扬的曲调。
无数个夕阳西下的瞬间，她依偎在他的肩头，共同凝视着落日余晖，而他则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那个挺拔的身影总是透露出一种孤寂，带着大漠特有的苍凉。他看似孤傲，实则只是习惯性地低头凝视双手，因为他曾言：“我只信赖我的双手。”
他不信任双眼所见，以免陷入误判的泥潭。
他宛如一位剑客，只信赖手中之剑，因为剑是他最忠实的伴侣，剑在则人在，剑失则人亡。
他，便是一位剑客，一位全神贯注于双手的剑客，他的手，便是他最锋利的剑。
江湖中声名显赫的杀手，暗花会的领袖——叶孤城。
燕子矶，一个位于中原武林边缘、依山傍海而建的小镇，虽名不见经传，但城外礁石嶙峋，暗礁密布，出海需乘坐小筏抵达外港方能扬帆起航。
一家客栈外的告示牌上，张贴着一张崭新的告示，那是官府的通缉令，目标正是叶孤城，那位名震江湖的杀手。
孤独的告示牌下，站立着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年龄均近而立之年。男子肤色健康，笑容温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枚精致的玉佩，背后背着一件长形之物，用黑布紧紧缠绕，长度超过两米，却不足三丈。
女子身姿曼妙，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精心盘成发髻，立于脑后，一袭白色长裙随风轻轻摇曳，更添几分柔弱之感。然而，她的面容被一方丝巾遮掩，仅露出一双褐色眼眸，流转着秋水般的柔情，却仍难掩其绝世容颜。
“陌离，他怎么会被通缉了？难道是犯下了什么重罪？”男子转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女子，正是落侠衣。
陌离轻轻摇头：“叶孤城行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给人留下把柄。但这次竟然上了官府的通缉令，想必其中必有隐情。”
“难道是他接下了暗杀朝中大臣的任务？”落侠衣用手托着下巴，猜测道。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陌离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他曾向我简要提及过暗花会接任务的标准，而叶孤城一向不与官场中人往来，因此不太可能接下暗杀朝中大臣的任务。但若是单纯的江湖恩怨，理应不会牵扯到朝廷。毕竟，江湖中人有江湖中的规矩，朝廷也有朝廷的法度，双方平日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若仅是江湖上的追杀令，倒还容易理解，但这次是官府发布的正规通缉令。既然江湖恩怨不牵涉朝廷，那这官府的通缉又是从何而起？”落侠衣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追根究底地问道。
陌离轻揉了揉眉宇间，沉吟道：“此事还需进一步探查方能决断，但他的事，我们势必是要插手的，不论是否与朝廷有所瓜葛。武则天我都已冒犯，又岂会惧怕区区几个官员？”
金陵郡，燕子矶。
这座小镇显得有些冷清，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位武林人士骑马匆匆而过，扬起一阵尘土，还未等尘埃落定，人马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客栈外挂着的幔布在灯笼的微光下轻轻摇曳，上面书写着四个古朴的草书大字——悦来客栈，字迹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