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多情

她已非当年豆蔻少女，而是大周的女皇，万民敬仰，唯在他面前，她无法保持那份威严。

她怀念往昔那个依恋自己的少年，也怀念那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将领，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颓废而消沉，却在她眼中愈发清晰，原来，往昔只是往昔，皆已成过往，再也无法追回。

“不恨。”他摇头，闭目，深吸一口气，身边的人，已无当年的熟悉气息，在她身上，他只见到了雷厉风行。

当年那个满怀爱心的女子哪去了？当年那个每次吃完糕点就被自己缠着讲故事，如大姐姐般的女子哪去了？当年那个将自己带走的女子哪去了？

她曾许诺让他过上富足的生活，也默许他上山学艺，他曾为她征伐天下。如今，大周天子武则天，她成功了，梦想成真，却已非当年那个温婉如丝、爱心满满的女子。

“若非我当初太过放纵你，你又怎会让她走进你的世界？又怎会一再败于她手。”她轻叹，却未过多责备他的消沉。

他缓缓转头，阳光在他脸颊上折射出昏黄的光芒，“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他无法怨恨，无论她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恨不起来，反而觉得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从未想过抱怨。

“你还想找回她吗？”她突然问道。

他转头，愕然。她微笑，带着无尽的哀伤，“我知道你爱着她，很爱很爱。但你已失去了追求梦想的勇气，当年放她离开时如此，后来唐国与大周相争时亦如此。”

她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你并不比李长安逊色，你拥有他所缺乏的东西，但你一直未曾察觉，也未曾鼓起勇气。你知道吗，那是你应该全力以赴去争取的。”

她的话语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无头无尾。但他却沉默了，只是，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

“俊儿，当年我也是这般唤你。”她陷入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如果，我给你机会，你会继续去争取吗？”

他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深知你心中满是不甘，倘若当年没有她的介入，唐国的长安军或许无法赢得那场战役。」她轻叹一声，仿效他的模样，仰望苍穹。

在这一刻，她才恍然领悟，天空竟是如此辽阔，如此湛蓝。此刻，她猛然觉得自己往昔有所谬误。

她转过身，凝视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庞，认真言道：「让我们重头来过吧。」

「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他仰望天际，眼眸中交织着忧虑与期盼。

她沉默不语，紧紧握住他的手，「俊儿，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要相信，你是最优秀的。」

他缓缓转过头，凝视着那双充满柔情与怜爱的眼眸，它们漆黑而明亮，已没有了昔日的威严。此刻，在她面前，她不再是那个端坐于朝堂之上、威严天下的女皇帝武则天，而是他曾经熟悉、后来却变得陌生的女子——武则天。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仰首闭目，感受着空气中风的轻拂，「让我们，再次启程吧。」

她笑了，望着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张开怀抱，她多么渴望不顾一切地投入其中。然而，她不能，因为她是皇上，是大周的天子，她的肩上承载着太多太多的使命与责任。

若能选择，她宁愿放弃皇位，只愿静静地依偎在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怀里，坐在山崖之巅，共赏日出日落。而他，会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春暖花开。

一滴泪水缓缓滑过她的眼眶，她慌忙用衣袖拭去，生怕被他察觉。

她离去了，不得不结束这短暂的武穆王府之行，因为她还有诸多政事需要处理与批复。

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他没有回头，只是以旁人难以捕捉的声音低语：「对不起，我所爱的并非是你。」

陌离倚靠在大殿顶的栏杆上，眺望着亚瑟国的北方，在那遥远无垠的北方，越过亚瑟国的国界，便是那个由他——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亲手创立的王国，一个不属于他的王国。

他的一生，都在为大唐的光复而不懈奋斗，甚至忘却了自我。她从不阻拦他的梦想与决心，但她所求并不多，只愿他能抽出些许时间陪伴于她，仅此而已。

黄昏再次降临。夕阳将光明与黑暗分隔，也隔绝了诸多情感。

每当夕阳西下，她总会想起那个修长的身影，低着头，凝视着手，永远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她依偎在他的肩头看夕阳，会感到无比的宁静与满足，这是李长安从未给予过她的感觉。从李长安身上，她只看到如泡沫般易碎的梦想，或许能成真，或许会破灭。

身后匆匆赶来一名内侍，身着墨色的宫装。陌离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待目光清晰后，心中涌起一丝不快与烦躁：「你们的服饰何时更换的？」

内侍原本欲禀报要事，被陌离这一问，愣了片刻，随即恭敬地回答：「回禀王爷，这是耶律国主在今年六月所定的统一服饰，小人身为宫内七品内侍，故着墨色。」

陌离不悦地蹙起眉头，冷声道：“告诉耶律宏基，即刻废除墨色服饰，今后若在皇宫内再见有人身着墨色，一律按律处斩。”

她的思绪又不禁飘向那个人，他总是偏爱墨色的长衫，而她曾无数次试图说服他换上白色的长衫，却总是徒劳无功。她不禁自问，刚才为何会因这小小的墨色而迁怒？难道仅仅是因为这颜色本身？还是，因为他曾钟爱墨色，所以她才不容许皇宫中出现除他之外的墨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