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蓝黑（20）
第162章蓝黑（20）
木独山又一次骗了金曜。
“最后一次。”在游戏里见到金曜的时候,木独山在心里更正。
木独山成为所谓的神后，一直在设法阻止金曜进来。可是三年过去了，他的力量越来越弱,蓝黑对他的看管越来越严，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无力阻止任何事情。金曜进来后,他又设法请岑辰删除金曜的记忆。可是后来被蓝黑发现了，又以系统奖励软糖的方式恢复了。
木独山知道蓝黑的目的,他希望让金曜成为下一个木独山,或者说，下一个好用的转换装置。
进入神殿，坐上神座,成为神。可是,游戏里的玩家和npc们都不知道的是，“神”在这个游戏中的含义其实并不是尊崇的地位,不是神仙或神明的神,而是“形神”的“神”。木独山追查园区多年,笼统地知道这个游戏的设计原理,似乎是将整个后天岛视作形,也就是身体，汇聚成的“神”则是巨大能量的体现。
而游戏里的“神”严格来说并不是木独山，而是他坐着的那把石椅。那里才是真正的能量汇集之处,他只是石椅的一个配件罢了。大哥想要获取能量的具体目的他还不清楚，但他知道蓝黑早已一步步掌握了这里,剥夺了大哥的管理权限，而蓝黑想要延续岑辰的生命。
只不过,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能量虽然能够治疗岑辰，但会让岑辰忍受很大的痛苦,就像是排异一样。蓝黑尝试了种种办法后，发现用人来当转换器，过滤一下的话，效果会好很多。
可是多数人太脆弱了，用不了几次就会报废。时不时为这块石头更换人类需要耗费一些成本，于是蓝黑一直在物色一个能够长期使用的工具。终于，他发现了木独山。
忍耐力极强，意志极其坚韧，非常好用，这是三年来他对木独山的使用感受。蓝黑很满意。
可即使再好用，木独山也始终是个人，再坚硬的钢铁经过无数次的捶打都会有折断甚至粉碎的时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无数人的负面情绪几乎不停歇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能量如电流般穿过他的身体，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又如同抽血般被抽离出去。正如蓝黑说过的那样，木独山快要报废了。
旧的快用坏了，那便换个新的。金曜就是蓝黑看上的新神的候选人。
在蓝黑的剧本里，金曜怀着强烈的痛苦杀死木独山后，将产生非常可观的能量，能大大推动最终目的的实现——据木独山观察，最近似乎进入了一个关键阶段，有一个很好的时机，因此短时间内需要积蓄大量能量，如果不能成功的话，下一次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因此，蓝黑对新旧神的交替这事格外上心。
在上个副本里，让那三个阿姨进副本，似乎也有这方面的考虑。那时的大哥或许还没有和蓝黑谈崩，他们都想要让金曜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死亡，让周围的人因为害怕被他连累而憎恨他，让金曜感觉到更多痛苦，更复杂浓烈的感情，从而在最后弑神时产生更多能量。
不久前，蓝黑已经把金曜等人争论的投影给他看了。一切似乎都正在朝着蓝黑安排好的剧本发展下去。
进入游戏的人的一切在蓝黑面前一览无余。不过蓝黑虽然能观看人的记忆投影，但理解和解读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就像大家都看到了一个公式，一部电影，但不同的观看者得到的信息和感受是不一样的。
木独山觉得有一些奇怪，他和吕池等人一起经历了两个副本，算有一些了解。他们不像是投影里表现出的性格。木独山估计，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蓝黑又做了什么手脚，安排了其他挑拨离间的戏份。
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过多的思考。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被掏空了内里填充棉的玩偶，只剩下一层干巴巴的表皮，连维持外形都很难。
他也不知道孙弘景等人在外头的动作，甚至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在继续跟进这件事情，还安不安全，有没有被蓝黑发现。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金曜如果杀了自己，坐上自己的这个位置，说不定能等到一点被救援的可能性，有一点生的希望。
半梦半醒间，木独山看见几个人在使者的带领下走上了台阶，站在他的面前。使者告诉那些人，现在就是最终的面试，请接受神授予你们的职务。
其中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木独山使劲眨眨眼，终于看清了一些，是金曜。
他们一站一坐，这次并没有隔着纱幔，距离很近地对视着。
“你只是个赝品。”
木独山保持着原本的坐姿，注视着金曜，并不辩驳：“你发现了，也好。”
金曜的手腕上闪过一道寒光，手中多了一把剑。这把造型奇特的剑很锋利，毫无疑问，是蓝黑的设计。
金曜擡起泛着寒光的利剑，剑尖指向木独山的心脏。
*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层叠的阴云在天空中缓缓流动，不少人擡头望天，拿手机拍摄着。
天有异象。整片天空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一半晴蓝，一半灰白。灰白色的这半边下起了暴雨。
瓢泼大雨像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孙弘景下了车，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进入单位。他脱掉湿透的外套，径直走进电梯间，来到地下三层的电磁屏蔽室。
隔着厚玻璃，陈鸣航接起电话：“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孙弘景：“你说的那些地方都找到了。你可真能藏，像个满世界打地洞的老鼠一样。”
陈鸣航不在意地笑笑：“分散风险罢了。不过单纯关闭设备现在已经没用了，他已经可以脱离这些而存在了，就像一个可以随时寄生在别的任何设备上的幽灵。”
“多少能影响到他，能拖慢一点他的运行速度就好，不是还没成仙儿吗。”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孙弘景古怪地皱眉，“太怪了。而且我很好奇，你要是真信这个的话，不是应该讲究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吗，为什么还要违法犯罪，害死这么多人？不怕遭报应吗？”
“可能是出于善和爱吧。”
孙弘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气得发笑：“……你自己听听这像人话吗？”
陈鸣航笑了笑：“那好，我重新回答刚才的问题，因为想要一些答案。”
“什么答案？”
陈鸣航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人各有命，其实我没有改变任何人的命，也无法改变。另外，死亡只是一个假象。你只是被这一层世界遮住了真正的眼睛。不过既然你身在其中，我也无法责怪你。”
“如果你认为死亡不存在，只是假象，为什么不去用自己的死亡来验证你想要的真理？不论如何，你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毁掉别人的人生，来满足你自己的求知欲。”
陈鸣航挑眉：“你说我害死了很多人，罪大恶极，可是一场自然灾害，一次大规模瘟疫，一场战争，资本的原始积累，奴隶主的剥削，强权的倾轧……它们带来的死亡也不计其数。人类多苦多难，肉身何其脆弱。人类偏爱悲剧故事，认为其中蕴含了美，可如果我们本身就在悲剧故事里，又是谁在满意地观赏一切，并想要悲剧来得更惨烈一些呢？我不知道你们怎样想，反正我不愿意被观赏。
“同理，游戏的npc在设计者面前毫无话语权，只能任由其摆布，而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叹命运多舛。可是如果其中有一个npc发现了世界的虚假，他又足够强大，闹出了足够的阵势，打破了设计者设定的规则和屏障，获得了与设计者直接对话的权力呢？如果这个世界只要更改一些参数和设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痛苦和挣扎呢？”
孙弘景思考了一阵，很严肃地问：“你来这儿之前，是不是嗑药了？”
陈鸣航不屑地笑道：“你只是一个被死死地困在制度牢笼里的人。你连来见我一面都要写几千字的报告，经过至少五个人的层层审批，指望着你这样的人来探寻世界的真理吗？”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觉得你是在疯言疯语，”孙弘景说，“按你的说法，你的出发点还真这么崇高？别太荒谬了，收起你那邪教头子的嘴脸，这只是在自我感动罢了。想用花言巧语来洗脱罪责的话，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这里没有人能被你洗脑。”
“没关系，你身在其中，被这一层世界蒙蔽了眼睛，什么也不懂，我可以原谅你。”
孙弘景：“……我不需要。”
陈鸣航瞥了眼孙弘景放在一旁的湿透的外套，问：“外面是不是又下暴雨了？天上的闪电和云是什么形状的？”
“下雨了，闪电和云没注意。”
“给我拍张照片，不，录个视频看。最好是在空旷点的地方，能看清天空，别被大楼挡住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