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蓝黑（9）
第151章蓝黑（9）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凌晨。岑辰在飞机上睡得很不舒服,只是坐着打了几个盹，脖子酸痛，头也晕乎乎的。
已经有车停在飞机旁接应了。岑辰坐上车,从车窗向外看。从远郊的机场到繁华的城市街道，再到远离城市的有大片麦田的乡村,一年前的景色再次出现在面前，只是这次他已经没有了当时第一次出逃的快乐心情。
临近中午时,岑辰回到了熟悉的园区。园区里的街道依然规整干净,建筑都是看起来差不多的灰白色大楼，很多人在忙碌地进出。车子一直开到岑辰在园区里最熟悉的地方，幼儿园和小学附近。在小学校门口,莉莉老师示意岑辰下车。
“今天就上课吗？”
“是的,你欠下的课程太多了。把你的机器小狗给我吧，它需要维修。”
岑辰抱紧小黑：“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它吗,我可以自己修它吗？我以前成功修好过的。”
“抱歉,不行。”莉莉老师蹲下来,看着他说,“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这次的问题和上次不一样，它需要更换载体，升级系统,新增很多东西，你做不到的。阿卡西是园区最重要的资产,我们当然会尽全力修它。你好好学习，有了足够的能力后,就能继续和它共事了。放心，你对它很重要,以后你会经常见到它的。”
岑辰相信园区里的这些大人的能力，为了小黑能够尽快动弹起来，他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约翰拍拍他的脑袋：“行了，走吧，现在还能赶上上午最后一节课。”
没有了小黑后，岑辰再次感觉自己是孤单一人了。他有些不安，他再次问起爸爸妈妈在哪里，莉莉老师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约翰老师打断了她，告诉岑辰：“他们死了。”
岑辰愣住了：“……为什么？”
约翰板起脸：“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浪费时间纠结这种没用的问题。你知道你离开了这么久，落下了多少功课吗？”
约翰是个嗓门很大的大块头中年男人，年纪跟岑辰爸爸差不多，但身上有很重的烟酒臭味，说起话来唾沫横飞，很凶。莉莉老师想要安慰岑辰，但他暴躁地把莉莉老师赶走，让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少爱心泛滥”，然后带着岑辰走进学校，去熟悉宿舍和教学楼。
“小学跟幼儿园可不同，上了小学之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一员。直到毕业以后，你才可以离开这里，在园区里工作。”
小小一只的岑辰只能任由这个大汉拉着往前走，他步子小，要小跑着两三步才能跟上约翰一个大踏步。
“那周日我也不能回家吗？”
“家？”约翰啐了一口，嘟囔道，“你们这帮崽子就是从小被养得太散漫太娇贵了。那个莉莉，仗着自己是个教育专家，不愿意让你们爹妈和你们切断联系，说要保证什么情感支持，才能更健全地成长。放屁！园区自建成起，每一天都在烧钱，谁有空等你们玩过家家游戏，还慢慢成长？进了这个园区，在这里工作的人，哪个真的有家？
“而且你父母也确实是脑子坏掉了，入戏太深，本来就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他们还真玩起父母情深的戏码来了，结果把自己玩进去了吧？你记住，他们是园区的叛徒。他们不顾园区的利益，不管大哥的要求，只是出于一种非常自以为是的想法，就偷偷把你带离了园区，想把你藏起来，差点把我们整个园区的人都牵连到。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找到你们，所有人都会为你们的任性付出生命的代价。
“现在既然你回来了，就该拿出点勇气承担后果，面对你真正的人生了，崽子。”
岑辰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很不知所措。他年龄太小，只懂学习、听话，不懂反抗。更何况他以前也从没被这样直接地粗暴对待过，因而下意识地沿着以往懂事的行为模式照单全收，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才惹得老师不高兴。
尽管努力理解和隐忍，但他还是差点被吓哭。他想念疗养院里的医生护士，王老师，以及莉莉老师。可是从刚才小学的大门关闭后，他就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约翰把岑辰带到了教室里，随便找了个空位让他坐下，而后拍拍手，对周围的其他孩子说：“你们幼儿园的时候应该也是同学吧，不用我介绍了，岑辰，被带出去一年，现在回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比上幼儿园时的数量少了许多。台上的数学老师没什么表情，被打断后继续开始讲课，学生们一边听课记笔记，一边偷偷摸摸地互相看看，而后好奇地打量着岑辰。
一年没见，同学们外貌上没有太大变化，但感觉却完全变了。岑辰记得，一年前的同学们在课堂上还会笑闹，眼睛亮亮的，现在大家却一个个佝偻着腰背，有的还戴上了厚厚的眼镜。
下课后，到了吃饭的时间。岑辰已经做好准备跟很久没见的同学们聊天，说说自己在外的经历。然而，没有人来找他说话。大家对他的好奇心似乎只限于刚看见他后的几分钟。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座位，小声讨论着今天的数学题，未来的发展方向和研究兴趣。岑辰听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打招呼，他呆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无法融入这里了，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忽然从后头拍了拍岑辰的肩膀。
“岑辰，你还记得我吗？”一个戴着眼镜的胖乎乎的男孩朝他笑了笑。
岑辰的眼睛亮起来：“呼呼！当然记得。”
来者是胡琥，由于睡觉时打呼噜最大声，大家都叫他呼呼。在幼儿园时，胡琥是岑辰的好朋友，两人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偷偷看动画片。岑辰很安静，但胡琥话很多，每天一遇见岑辰就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上课时也要传小纸条给岑辰，还被莉莉老师逮到批评了好多次。现在的胡琥长高了些，戴上了眼镜，眼睛没有以前有神，但笑起来依然很有活力。
“你要去食堂吃饭吗，走吧，咱们一起。”
见面的前两分钟，岑辰有一点担心两人会因为生疏而没有话说，然而很快地，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胡琥跟以前一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越说越起劲，之前他在数学课上学到干瘪的精神状态逐渐饱满起来，话密得让岑辰插不上空。
“你知道吗，你在园区里已经出名了。因为你让阿卡西涌现了。这么多科学家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成果，结果你成功了！你都不知道那些老师和研究员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什么表情。
“不过其实我对此没有很意外，真的，因为我了解你，你不一样。
“你知道咱们都是‘托特计划’的一部分吧？啊你这个表情，不知道？这是跟阿卡西计划并行的一个计划，莉莉老师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托特是古埃及神话里的智慧之神，这项计划的内容是利用技术手段培养出一批高智商的人类，辅助阿卡西计划以及园区的其他战略。
“我也是上了小学后才知道这个计划的。咱们自打有记忆以来就被关在学校里学习，或者去医院接受治疗，或者去伪装成医院的实验室像小白鼠一样接受注射和扫描，很少能跟父母相处。我身体还算健康，去实验室和医院观察的次数少一些，你从小就身体不好，排异反应很剧烈，不在学校时基本都住在医院，跟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少。这其实跟莉莉老师的初衷相违背，但她职级不高，拗不过上级领导，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路越走越偏。
“你走那天晚上，莉莉老师心情很差，她偷偷跑到角落里喝酒，我正好撞见她了。她当时说了很多话。她说你的父母对你和别人对你是不一样的，你爸妈爱你，所以他们想带你离开这里。他们会在每周唯一的休息日陪你看动画片，去逛公园，给你送礼物，满足你的愿望，送你来上学时会亲吻你。他们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而其他家长很少会完全发自内心地这样做。包括我的父母，很多事情都是莉莉老师一条条列出来要求他们才会照做。如果不是学校要求，他们宁可用空闲时间去做研究，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啊呀，抱歉，我太久没跟人聊天了，话太多了。现在的同学们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压力太大了，现在每学期都要考试和排名，直接决定了我们毕业后的去向，大家都想去最核心的项目，当最优秀的科学家。还好你回来了，能不嫌我烦，陪我聊天。对了你在外面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的事吗？”
岑辰想了想，说起在疗养院时的家教王老师，那是外面的世界里跟岑辰聊天最多的人。据王老师说，他现在正在读大学，学的是建筑。王老师上课时，有时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放学后回家跟哥哥抢游戏手柄，抢零食，抢一切东西，打架总也打不赢，父母来劝架时头疼得很。
胡琥问：“外面的孩子小时候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吗，他们不上学吗？”
“上学的，但是晚上会回家，和父母一起住。他们还有寒暑假，可以离开学校，一次放一个月以上呢。”
“一个月，都能学完一了。放假一个月的话，没有老师带着学习，也不在学校里，他们能去哪里啊？”
“出去玩吧，或者待在家里。”
胡琥挠挠脑袋，皱起鼻子：“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生活。”
“王老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问我学过哪些儿歌。我说我没学过儿歌。他问我幼儿园都学过什么，我把咱们学过的课程说了一遍，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问他幼儿园时不学高等数学、物理学和计算机吗，他说不学，他幼儿园时只学了点简单算术和拼音。”
“简单算术？代数和几何之类的吗，那确实挺基础的。”胡琥问。
“不是，好像是十以内的加减法。”
“啊？”胡琥震惊到结巴，“这这这……真的假的？幼儿园要上好几年哎？”
“好像是真的。咱们幼儿园的时候，老师经常会说小学的课程会很难。我有一次问王老师，小学到底有多难。他给我找了很多本小学的教材，我看了一下，以为他找错了，那些东西一两天就能学完，可王老师说外面的孩子会用六年来学习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