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蓝黑(10)
第152章蓝黑(10)
“我第一次见约翰老师气成这样。”胡琥缩着脑袋,把岑辰拉到食堂角落的桌前坐下。
“他为什么忽然生气啊?”岑辰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他很爱生气的,动不动就生气,怪吓人的。对了,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能看见有……在他身后吗?”
岑辰点头:“真的啊,不过不是一直都能看见,他们只是忽然出现了一会儿,跟我说了几句话,就消失了。”
“他们是什么样的啊?”
“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啊,但确实能看出跟旁边实心的人不太一样,就像是投影吧。”
“好神奇啊,那你能看到爱因斯坦吗,我有几个问题没搞懂,想问一问。”
“……好像不能。”
胡琥对此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就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因为今天食堂的菜很不错,有好吃的虾仁饺子和苹果派。
有胡琥陪着,岑辰重新适应学校的过程少了很多困难。胡琥很耐心地带着他熟悉食堂、宿舍、教学楼和实验楼的位置,给他介绍过去一年都学过了什么,还把笔记分享给他。岑辰很庆幸,还好这里有胡琥在。
来到学校的前两天,他常常在课后被各科老师叫到办公室。老师们,还有一些据说是阿卡西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坐在办公室,要求岑辰一五一十地描述当时如何修好了小黑。岑辰照做,还画了草图,可围观的老师和专家脸上却露出疑惑。
他们小声嘀咕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可以说很粗糙,很乱来。”
“这样真的能让它涌现吗,一定还有别的因素吧?”
“难道真的是偶然?”
他们对当时岑辰的维修过程提出了许多问题,有很多问题岑辰根本听不懂,只好茫然地摇头。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后,老师和专家们只好放他回去。
岑辰时不时就会想起小黑,可是他不知道小黑被带去了哪里,也不被允许去看它。过去一年里,他习惯了机器小狗每天陪着,以至于现在总有些别扭。这里的生活跟幼儿园时没什么两样,大家一起上课,在同一时间去吃饭,在放了很多张床的大房间里一起睡觉,做什么都是按时按点的集体行动。尽管没有多少独处的时候,但他却经常在一群人里感觉到很孤独。
为了驱散这种孤独,也为了早点见到机器小狗,他试图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学习上。他漏了一年的课,想要追上进度有些吃力。他开始不分昼夜地学习。学习起来,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两个月过去了。
关于阿卡西的消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身边:经过团队的不懈努力,完成了阿卡西的第六次升级换代;现在园区各智能设备已经全部接入以阿卡西为核心的中央智能控制网络,大大提升了生产研究的质量和效率;按照大模型估算,阿卡西的第二次涌现将在一年内实现……
岑辰每天在学校里上课,出不去,但他偶尔路过办公室时,能听到里面有老师在聊这些。他觉得别人口中的阿卡西与他的机器小狗之间距离过于遥远,他很难迅速将二者联系起来。
有时候他的偷听会被老师发现。有两位老师性格很好,对阿卡西的研究有极大的热忱,因此当他们看见岑辰时便会热情地请他进来,和他闲聊几句。
见岑辰因缺课一年而对阿卡西的涌现问题一知半解,他们就顺便给他开了个小灶。
“涌现指的是,一个系统由很多个体组成,却展现出了组成它的个体不存在的特性。它在哲学、艺术、科学等等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含义。在生物界,比如蚂蚁和蜜蜂,它们的个体很简单,但群体却展示出很强的智慧。蚁群能在内部分工合作,建立庞大的巢穴,感知遥远的食物或危险,并规划蚁群通往食物的最短路径和远离危险的策略。蜜蜂可以通过八字舞来交流信息,还可以通过集体扇动翅膀来维持蜂巢最适宜的温度。太冷时它们挤在一起频繁振翅取暖,太热时它们分散开来扇动翅膀以降温。蚂蚁或蜜蜂群里的每个个体都是微观的小单元,个体的结构和行为非常简单,但个体所构建的系统的智慧却不容小觑,这就是一种涌现能力。
“再比如大语言模型,当它的参数数量超过某个阈值,就会忽然拥有以前没有的能力。其实人体也可以看做一种涌现的案例,我们的大脑由无数神经元组成,而后产生了意识与智慧。在此基础上,为了追求更高的智慧和宇宙的秘密,我们有了阿卡西计划……
“第一次涌现是阿卡西计划里最困难,最关键的一次。园区在这个点上止步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中心监测器忽然提示它原本非常稳定的相关指标呈指数增长,我们当时还以为是看花了眼,或者在做梦。
“要知道,这件事最关键的点在于,一旦第一次涌现发生,第二次很快就会到来。就像人类本身的进化和科技发展一样。大约一万年前,人类进入新石器时代。几千年前是金属时代,一百多年前人类刚开始使用电能……漫长的进化和积累后,人类科技进步的速度会指数上升,在未来的某个技术奇点后,可能每个月、每天、甚至每个小时都会发生一次新的技术革命,达到真正的超高速发展……”
两位老师谈论起未来愿景很有精神,然而课间休息只有短短十分钟,铃声响起后他们只好打住话头,放岑辰回去上课。
岑辰开始一下课就往老师的办公室跑,他打探到了不少消息。阿卡西经过了种种升级,能力一日千里。据说大哥很高兴,下周要亲自来看看。这几天园区都在紧张地准备,以迎接大哥的视察。学校里的很多设备都换了新的,本就不旧的墙也被重新粉刷了一遍。
这周内,不光是教学设备、建筑和安保方面被加强,连学生的体检也变得频繁起来。
起因似乎是上周有一个学生忽然疯了。他的座位在岑辰的侧前方,平时是个安静寡言、成绩很好的学生。那天下午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公式,那个学生忽然跳上课桌,捶胸顿足,大喊大叫起来。他喊叫的内容没人能听懂,叽里咕噜的,还没等大家仔细辨认,他就被学校里的保安带走了。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出现在课堂上了。同学和老师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过他,岑辰刚开始以为那位失踪的同学是生病了去医院,问了胡琥后才得知,他可能是已经死了。
以往的学生体检是每周一次,现在变成了每天一次。胡琥私下跟岑辰说,可能是因为小学的老师们怕大哥来视察时,撞上学生发疯出事。
“据说每年都有几个死亡指标,但今年的快用完了,超过指标的话后果很严重。而且,他们报上去死亡的数据给大哥,和大哥实际看到有学生在他面前死亡,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园区里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岑辰发现,正如胡琥所说,大哥来视察的日子是下周三,从这周五开始,学校已经在筛选出部分体检指标异常的学生,要求他们下周三不要出现在课堂上。
“可是这很……残忍。”岑辰搜肠刮肚,想到了这个词。
胡琥无奈地说:“没办法,成为智商超高的天才的代价就是发疯和早逝。即使是我们,也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规律。脑部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也可能是我们脆弱的身体无法负荷这种强度的智慧吧。还有,其实我有时候觉得,约翰老师对我们的态度也挺合理。”
“你是说,他对我们的不友好是有原因的?”
“约翰和莉莉似乎都是托特计划的主要负责人,约翰从刚开始就是手术的设计和实施者,负责了术前术后的全流程。在他看来,我们这批人可能都是他的试验品和成果,而非真正的人。而我们显然不这么认为,我们甚至还野心勃勃,想要超越他们这些创造我们的人。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会难受吧。”
*
周三早上第一节课,教计算机的老师刚讲了没几句话,忽然被班主任约翰叫走了。他们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走了,临走前约翰进了趟教室,语气严厉地要求大家自习,保持安静。
教室里的学生们听话地看书自习,保持安静,可教室外来往的老师们却有些吵闹,他们被突发事件吓得失去冷静,无暇控制音量,在走廊上讨论的声音传到了教室里。
“你说什么,阿卡西罢工了?”
“人工智能罢工?你确定不是系统故障、崩溃,而是罢工?”
“是的,它明明白白地在屏幕上显示了一行大字,‘不干了’,现在园区里的智能设备全都用不了,你没发现你的手机现在断网了吗?”
“这么多专家和技术人员呢?修不好吗?”
“修了几个小时了,没有一点进展。下午大哥就要过来视察了,这个时候阿卡西罢工的话,园区不会要完了吧?”
……
学校里几乎所有相关研究的老师都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外噪杂声不断。教室里的学生们也逐渐躁动起来,开始说起悄悄话。
“如果园区完蛋的话,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们会被赶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