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对立
赵金博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而行，脚下的泥泞好似具有强大的吸力，每一次抬脚都仿佛要挣脱巨大的束缚，费去他九牛二虎之力。蓦地，路边的草丛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静谧得近乎诡异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且令人胆寒，仿佛有某种神秘而未知的存在在黑暗深处蠢蠢欲动。他的神经瞬间如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心脏仿若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撞击着胸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涌现出种种恐怖的臆想，是面目狰狞的怪兽，还是吞吐着致命信子的毒蛇？
“会不会是野兽？”他满心惶恐地思忖着，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上下牙齿也不由自主地激烈碰撞起来。脚步愈发迟疑，仿佛每向前挪动一寸都需鼓起莫大的勇气，他的双脚犹如被铅块死死地钉在了地面，怎么都难以抬起。然而，那极度渴望回家的念头宛如一股无形却强大无比的力量，自内心最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驱使着他艰难地继续前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野兔犹如闪电般从草丛中猛然窜出，那矫健而敏捷的身影在黑暗中倏地一闪而过。赵金博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滑，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双手在慌乱中胡乱地挥舞着，险些狼狈地摔倒在地。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身形，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抚了抚胸口，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不过是一只兔子，然而额头上却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又艰辛地跋涉了一段似乎没有尽头的漫长路程，赵金博感觉自己的双腿犹如被千斤重的铅块无情地灌注了一般，沉重到了极点。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仿佛双腿已然不再听从自己意识的指挥。他的小腿肚子不停地打着颤，每一块肌肉都在痛苦地呻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内心深深地恐惧着一旦停下脚步，那支撑着他一路坚持到此的微薄勇气便会如轻烟般瞬间消散无踪。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狗叫，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且悠远。那断断续续的狗叫声时高时低，像是在急切地呼唤着什么。赵金博那疲惫至极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希望曙光，心中暗自揣度，或许附近就有村落了，只要自己再咬咬牙坚持一下，很快便能到家了。他的脑海中仿佛已然浮现出了温暖明亮的灯光以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时间于他的疲惫不堪与痛苦煎熬之中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的永夜。终于，他望见了前方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那是心心念念的磨村村口。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树在如水的夜色中依旧傲然挺立，粗壮的枝干好似巨人伸向苍穹的有力臂膀，繁茂的树叶在轻柔的微风中沙沙作响，轻轻摇曳，月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斑驳地洒落下来，形成一片片如梦如幻的光影，宛如一位忠心耿耿的守护者，默默无言却又坚定不移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赵金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那是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望见希望的激动泪花。他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原本沉重如铅的步伐此刻变得急切而又慌乱。朝着家的方向奋力狂奔而去，心中盈满了即将到家的喜悦与迫不及待的期待。他的鞋子在急速奔跑中溅起一片片污浊的泥水，裤脚早已被浸湿得透透的，沾满了斑驳的污渍。
当他满怀憧憬地用力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满心期待着能够迎来母亲那温暖如阳的深情拥抱以及关切备至的贴心问候。然而，入眼所见的却是母亲并不在家，只有父亲赵亮亮正独自一人在餐桌前默默用餐。屋内的灯光显得昏暗而朦胧，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射出父亲形单影只的落寞身影。父亲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简简单单的几样饭菜，那原本升腾着的热气此刻也显得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殆尽。
父亲看到赵金博归来，眉头瞬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脸色刹那间阴沉得如同密布的乌云，两道眉毛仿若两条相互扭缠争斗的毛毛虫。厉声责骂道：“你是不是在外面肆意玩耍了？为何如此之晚才到家！”那严厉至极的语气仿佛一根根尖锐锋利的利刺，毫不留情地直直扎向赵金博那脆弱敏感的内心。赵金博听闻此言，先是满心满怀地感到无尽的委屈，那股汹涌澎湃的委屈之情如同狂潮一般在心中迅速蔓延膨胀。原本充满期冀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犹如璀璨星辰刹那间坠落熄灭。紧接着，这委屈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他怒目圆睁，眼睛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眼球仿佛要突破眼眶的束缚，愤怒地凸出来。满心不解父亲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肆意指责自己，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令人心碎的哭腔，喉咙像是被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石头死死堵住，每艰难地吐出一个字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今天是星期四要放假，你们不来接我，别的同学都有家长签字接走，我只能偷偷躲在别人家长身后签了字才能离开。我一路历经千难万险走了这么远的路回来，你竟然还这般责骂我！”赵金博的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的父亲也变得模糊不清，影影绰绰。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沙哑低沉，犹如一架破旧不堪的风箱费力地发出艰难的声响。
父亲赵亮亮听到儿子这番声泪俱下的哭诉，手中正夹着菜的筷子蓦地停顿了一下，筷子上原本夹着的菜也不受控制地掉落回了碗里。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愧疚之色，那愧疚的神情犹如夜空中一闪即逝的流星，快得让人几乎难以捕捉。但他那执拗顽固的脾气让他依旧强硬地回应道：“那你也不该如此晚才归家！”
赵金博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悲愤，泪水犹如决堤的滔滔江水般汹涌而出。他转身飞一般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使出全身力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那巨大而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在不顾一切地宣泄着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与委屈。他扑倒在床上，身体不停地颤抖抽搐着，悲伤地抽泣起来，瘦小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承载了这个稚嫩年纪本不该承受的沉重与苦痛。被子被他汹涌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一大片，他把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想让任何人目睹自己此刻的脆弱与无助。
这漫长的一夜，赵金博在委屈与悲伤交织的泪水中缓缓入睡，脸上依旧挂着那尚未干涸的泪痕，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弱而凄楚的光芒。而客厅里的父亲，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根接着一根地默默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每深吸一口，烟头便亮堂一下，短暂地照亮父亲那张写满懊悔与自责的沧桑面庞。他的脸上满是愁苦与烦闷，在缭绕升腾的烟雾之中，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奈与迷茫，却又始终不知究竟该如何向儿子倾诉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与感受。
第二天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宛如轻柔的薄纱丝丝缕缕地洒落在赵金博的床上。那温暖的光线仿若温柔的手，试图驱散他面庞上笼罩的阴霾，然而却只是徒劳之举。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睛周围还残留着昨晚哭泣后的红肿痕迹，微微浮肿的眼皮令他的眼神显得呆滞而无神。昨晚那汹涌澎湃的情绪和如决堤般的委屈泪水，仿佛将他身体内的所有精力都无情地抽干，此刻的他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绵软无力，丝毫提不起精神。
他拖着沉重如铅的步伐，有气无力、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只见父亲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身姿显得格外僵硬，宛如一尊毫无生气的木雕。父亲的眼神复杂深邃，其中似乎交织着深深的愧疚、犹豫以及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纠结。那眼神中偶尔闪过的一丝疼惜，稍纵即逝，快得令人几乎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但他终究还是双唇紧闭，一个字都未说，只是深深地望了赵金博一眼，便又迅速移开了目光，仿佛极度害怕被儿子捕捉到自己内心那细微的波澜。
赵金博默默无语地在餐桌旁缓缓坐下，早餐已然摆在面前，还散发着微微的热气。那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可此刻的他却毫无半点食欲，只是机械地拿起勺子，有气无力且毫无规律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勺子与碗沿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安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结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他每吞咽一口，都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石头堵住了，艰难无比，难以下咽。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咀嚼食物的声音，气氛尴尬而压抑，仿佛有一层无形且厚重的隔膜，如冰冷的坚冰一般横亘在父子俩之间。
一整天的时间里，父子俩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轨道，各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赵金博在房间里写作业时，会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向客厅里的父亲，心中满怀着期待，渴望父亲能够打破这令人几乎要窒息的沉默。哪怕只是简单地解释一下昨晚的冲动之举，或者给予一句温和轻柔的关心话语，哪怕只是投来一个充满关切的眼神，他都会感到些许的慰藉和安抚。然而，每一次目光交汇的瞬间，父亲总是像惊慌失措的兔子一般迅速避开，那慌张的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事却又倔强不肯承认的孩子，双唇紧闭，仿佛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被紧紧地锁在了心底深处，上了一把沉重且难以开启的枷锁。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悄然过去，一天、两天、三天……时间仿佛变成了一把冷酷无情的刻刀，在赵金博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微却又刻骨铭心的伤痕。父亲依旧固执地保持着令人心寒的沉默，始终没有向赵金博说出那句他满心期待的道歉话语。赵金博的心也从最初满怀希望的期待渐渐变得满心失望，每过一天，失望便如阴霾一般多增加一分，直至在心底堆积成一座沉重如山的堡垒。他心里无比清楚，父亲的性格向来倔强执拗，让他主动低头认错简直比登天还要艰难。那始终挺直的脊梁和从不轻易认输服软的脾气，就像一道道高耸坚固的城墙，将父亲的内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不容许有丝毫的脆弱和妥协显露在外。
在那些无人倾诉、孤独漫长的夜晚，赵金博常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然入眠。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那愁绪满怀、写满心事的面容。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场景，每一个细微的情节都清晰如刚刚发生。父亲严厉无情的责骂声、自己声嘶力竭的委屈哭声，交织纠缠在一起，如同一首悲伤凄凉的交响曲，在他的心头反反复复地奏响。他试图从父亲的角度去理解那份急切和担忧，可心中的那个疙瘩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消除。那是一个顽固的结，一个由深深的误解和刺骨的伤害精心编织而成的结，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难以解开。
他暗暗在心底发誓，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会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和无尽的耐心。在孩子遭遇困难挫折时，会在第一时间给予他们温暖如春的怀抱和慰藉心灵的安慰话语，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肆意责骂。他绝不会像父亲这样，在丝毫未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就随意大发雷霆地责骂，更不会在犯错后因为所谓的面子和固执的自尊而不肯向孩子低头道歉。他要让自己的孩子在一个充满理解、尊重与包容的温馨环境中茁壮成长，绝不让他们经历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