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回家的路
由于是初夏,又经历一场暴雨后,天空中万里无云。风中的花瓣陡然间增多了,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村子里寂静无声。在远处隐约的听到一声鸡鸣,给这沉寂的村子平添了一丝阴郁。
也就在这时候,在挤满人的院子里,跪着一位老者,粗糙暗黄的双手虔诚合十放在心口,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像是在祷告,一会儿便瘫倒在地上,两眼空洞,白孝在徐徐风中显得不知所措。
他撩开两条瘦长的腿,在众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到儿子躺在那块木板边儿,过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向锅台,抄起铁勺再锅中搅拌几下,随后来到馍筐前,先怔一下,然后弯腰在筐子里拾了俩白馍馍。
他直起身子,眼睛不由得朝面前插满香的碗里瞥了一眼,随后发出一声哀叹,极不情愿的拔出碗里的未烧完的香,随后拿着碗转身走到锅台将手里的碗盛满后抽了一双筷子放在儿子床头,最后还不时在筷子上放了一个馍,也许这是老人最后一次为他的儿子端饭了。
村里的女人来到老人的院内帮其烧火,做饭,安慰老人。远道而来的亲戚也慌慌张张地冲到院内。村里的男子则背着镢头跟随风水先生寻找一块逝者的归属。我和我娘在院内帮忙洗菜,这也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参加别人的葬礼,在忙碌中院子内的人也不知道老爹领着村里的壮丁啥时候搬来的大木盒。后来我才知道这玩意儿叫做“棺材”是逝者的归宿。
我站起身望着那黑漆漆的一片,它身上散发的气息穿透我的肉体直接震慑着我的灵魂。
到了晌午,院内又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村子里势力最大的两个地主,一位姓金,名为宝山。另一位姓高,名为枉。我家租的是金宝山的地,此人对我们还不错,每到过节都会送点水果给我们吃,天气冷了就包几身他家不穿的衣服拖下人送到我家。然而那个姓高的地主并不如前者,凡事利为先,村里的人也就很少租他的地儿,好不容易今年把地租给这家老人的儿子,却不料天意难违。
走在两位地主身后的是村长刘东强,大伙也称他“刘强,刘东,阿强,阿东”等诸多名号。村长为人也不错,村里各家各户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要去帮忙,可近几年粮食产量不佳村民紧衣缩食,他向两位地主商议把西山脚下的那块儿地租给村里百姓,租金百姓分摊。这样两边经过三天两头讨论,最后才在那张白纸上签字画押。今年村民就指望着西山脚下有所收成,不料遭遇天劫,山洪将西山席卷的一干二净,地里的种子早已不知所向。之后村长背着村民地指责不得不再次拜访两位地主,恳求他们放宽一些还款时间。
最后跟的是风水先生,这位先生在我记忆深处见过他。村里每家喜事主家都会邀请他到场说是要讨个喜庆。听我娘说就连我的名字就是这位先生起的。
他们一伙急匆匆的穿过院子,冲向屋内,一同跟上去的还有几个汉子。不一会儿,汉子将死者与他身下的木板一块抬出。先生嘴里说着什么咒语,双手也在面前比画着。直到男子被抬入棺内,先生才停下手里的东西,令我们送他最后一程。只见老人哭着,小跑出门来到院内,路上被小石子绊倒了也要一步步爬到他的儿子那,可惜明明是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身后的一群女人见状连忙将老者搀扶起来,老人站在儿子身旁,他想哭却又哭不出,呜咽到了嗓子眼随后又被咽回丹田,双手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棺木。
悼唁后先生找来几个村里力气大的汉子扛着棺木,走出院子。老人走在前面晃荡,手里拿着儿子还未吃完的一整块白馍馍,紧跟着是八个男子抬着逝者与他的归宿,村民也紧跟其后。一路人径直走向西山,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勇敢无畏的战士是属于大山的。
葬礼结束后,村民将老人搀回屋内。放眼望去,这个院子一时间,这里挤满所有人;一时间,这里又空无一人。
有人认为逝者过于自私,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却留得空巢老人。可有人认为,老人过于严厉,严厉到如今已经没有一个人倾听他的叱呵。
晚上我吃完饭,路过老人的家,屋内的灯像往日一样还亮着,老人依旧坐在板凳上,双手撑着凳脚,耷拉着脑袋像是等待昔日疲惫的孩子并指明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