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11.
这一片属于老城区的旧址,年代久远还没来得及改建,本来巷子就窄,岔路又多,少安了几盏路灯简直就是要命。前面的张小哥跑着跑着突然停下来转过了身,我还在注意脚底下有没有砖头土坑之类的东西,结果一头撞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嚎就被对方捏着肩膀稳住了,然后又拖到一边,藏在了发臭的垃圾堆后面。
此时正值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这夏天的垃圾一晚上不倒都一股子恶心味儿,更别说这小巷子深处的垃圾堆。这条路窄得连垃圾车都开不进来,只能每天清晨等这块地的垃圾攒得差不多了再用铲子装进小三轮里运出去。我往这里一蹲,脚底下还踩着湿湿黏黏的垃圾水,没一会儿就被臭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偏过头去干呕了几次。
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了,那张小哥又一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过好在他捂得不是特别严实,还给我留了一个缝,不然我可能就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在垃圾堆里憋死的倒霉蛋。
安静下来之后我听到巷子口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似乎追我的人还不少。此时他们没了目标便停下来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我心想这群人还真会选地方商量。——你们都闻不到这“香”飘十里的垃圾堆吗?!为什么要跟自己的鼻子过不去?!
其中一个声音粗犷一点儿的男人骂了一句,说联系的时候也没提前告诉他们要抓的小崽儿还是练过的,石头打人贼疼。
我一听不免有些得意,也不介意他喊我小崽儿了。
“我看啊,这事儿不太行,下次得拿真家伙过来。那个女人光说把人给她带过去,没说过要活的啊?到时候一照面直接一梭子过去,孙悟空都顶不住。”
“滚蛋,如果要死的直接让我们把人做了就行了,还用得着带过去?这他妈可是北京。难道你还能端着加/特/林冲进学校把人突突了?”
“那你说怎么办?”
“……啧,回去再说,妈的这里臭死了。——这几天我们就得把事儿办成,要是等解雨臣那家伙回来了估计更没戏唱了。”
“没那么快吧,解家想让他死的人还挺多的。”
听到这句话我是再也蹲不住了,站起来就想冲出去把那几个人活捉了问个明白,然而旁边的张小哥也跟着起了身,右手伸过来死死地箍着我,左手继续捂着我的嘴,直到外面重归平静他都还没放手。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确实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等那些人一走,我就立即冷静了下来,脑袋也会转了。——什么叫“等解雨臣回来了就更没戏唱了”?那就说明他们自己都知道师兄肯定没什么事,最多就是拖他一段时间。想掀翻花儿爷可没那么容易,说不定还得断一条腿。我刚才要是脑袋一热冲出去的话估计事情才不好办了,先不提他们身份在暗我在明,万一他们是故意大声说这些企图引我出去的呢?
还是听张小哥……嗯?
我气头过去了才意识到自己正和张小哥前胸贴后背,他左手捂着我的口鼻,右手抱着我的腰,那奇长二指就落在我的皮带上狠狠地摁着,力道大得惊人。他的呼吸很轻,鼻息正好落在我的耳朵旁边,又热又痒。
艹,垃圾堆里臭死个人,为什么我要注意到这种事情。
我呜呜了一声,张小哥以为是把我捂得太严实了,立即把手移开,盯着我看了一秒这才开始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我,示意我跟上。
那些人似乎真的离开了,我们没有再发现有人跟踪。但今晚我还是不敢回家,万一那里也有人埋伏,我估计就跟一头撞在树上的兔子一样好抓。
“那个……张小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眼看着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我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从刚才开始,我心里一直有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测,觉得那张字条八成是张小哥写的,他易容成张教授跑到学校里来可能和我有些关系,刚才在巷子里也不是碰巧路过,毕竟那种操/蛋的缘分在山东经历一次就算了,再来就真的过分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太厚,厚得连城墙拐角都相形见绌。——先不提这小哥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保镖,再者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专程跑来找我,我算哪颗小白菜。
所以他为什么要易容成张教授呢?总不至于是为了赚外快吧?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就想办法给张小哥搞一个倒斗界勤劳一哥的荣誉证书。
大概是这会儿人多,不必担心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刀对我动手,夜市的氛围又比较能让人放下心来,我就这么跟着走了一段,居然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趁着张小哥停下脚步掏兜数钱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一下他。——上次和这小哥见面的时候还是六月底,眨眼就过去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他当时伤得挺重的,还中了毒,也不知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哦,对了,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他。比如他那个神奇的纹身是不是祖传的,他老爸身上有没有纹,我昏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用我的手机把解雨臣叫到山东去的……
张小哥这会儿还顶着张教授的脸,但身上的气场已经不是那种咬文嚼字说话热情的老派学究,两者配合起来居然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我看了几秒就想笑,想忍又忍不住,不用看就知道我现在肯定一脸傻兮兮的。
他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在笑什么,还转身看了看身后。正巧那里有个老头在路边摆好了摊子开始非/法耍猴,人群朝那里聚拢的时候张小哥回过头问我是不是喜欢。
我立即点头。——我总不能说我是在笑他吧。
张小哥又看了一眼耍猴的方向,嗯了一声。沉默半晌,他又开口了:“你有没有现金?”
“有,还剩了五百多。”我立即从兜里掏出来递过去。
小哥也不和我客气,直接把钱揣进兜里,示意我继续跟着他。
“小哥,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夜市很嘈杂,坐同一桌的都得吼着交谈,离远偷听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我也放心大胆地问了。他能在对面露面之前就知道那是敌人,也一定知道他们是谁。
“道上的人。”
“……”我知道他们是道上的,问题是有那么多条“道”,每条“道”上都有那么多势力,光凭一个“道上的”真的很难给他们定性。
“散人。”大概是看出我此时的困惑,他又补充了一句。
“散人”其实就是指那种没有立场的、只拿钱,帮别人办黑事的人,和雇佣兵是一个性质,只不过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那种精密的武装罢了。灭迹销赃、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之类的事情都可以做,像他们这些混黑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和倒斗沾点儿关系,有时候也有人请他们去夹喇嘛。所以他们到底算哪条道上的,谁都说不清楚。
“……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谁,硬要说的话,我骗了吴三省和你们一起夹喇嘛算不算?”这小哥都以张教授的身份跟我在学校里掰扯了那么久了,他要再不知道我真名叫白廷卿我就自己把头拧下来给他。哦不对,我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头过不去?
张小哥闻言摇了摇头,道:“他没必要找散人。”
也是。吴家三爷有自己的势力,在道上混了那么久,也不可能玻璃心到这个地步,一路追杀到北京来。而且那几个散人提到了解雨臣,分明知道解家当家在护我,那就更不可能是吴三省了。——他当时还是看在解家的面子上放了我一码。
所以问题可能根本没出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电影里常有的桥段——
【xxx在我手上,如果想让他活命就赶紧准备一百万打到这个银行卡上,不然我们就撕票。】
不至于吧。
我跟着张小哥走出了夜市,他站在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报了一个学校附近的地址。
这司机是个年轻人,我们刚坐上来没几秒钟他就“艹”了一声。
“大兄弟,你们俩是掉进垃圾堆里了?”
说的不错。我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被那些垃圾熏入味了,刚才在夜市都听到擦肩而过的人抱怨说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么臭。
不过好在那司机并没有把我们两个赶下去,只是敞开了四个车窗,一路吹着。
从这里到学校开了将近有两个多小时,下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里程表,心里那个滴血。——怪不得这小哥要问我有没有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