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4.
看到那只跑得舌头都在外面乱甩的小土狗,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离河岸又近了一些。隔着大概二十多米的距离,我听到水牛旁边的吴三省在询问那个老头我们下一程是不是要骑那条狗。
老头听了哈哈大笑,操着一口不易理解的方言说这条狗叫“驴蛋蛋”,是负责传信的,会游泳,而且游得特别好。说罢就解开狗身上的盆子,吹了一个口哨让它给我们表演一下。
想到我舍友家的哈士奇怕水怕到每次洗澡都得三四个人摁着,而这条狗却游得跟鸭子一样快,我便不禁感叹狗和狗还真是不一样。
驴蛋蛋上岸之后甩一甩水,趴在草地上冲我们吐舌头。
“你们要是赶时间啊,就得走水路。——这狗等会儿会把船夫带过来,我们坐船从水洞里穿过去。”
我顺着向导的指示走到河边一看,发现面前山体的背阴处有一个大洞,多半都浸在水里。
这个洞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先不提它与河道走势几乎垂直,这个地方的地质也不可能形成这种规则的洞穴,应该是被人挖出来的,之后河面上涨,水灌进去了,就成了水洞。就从洞口那些不知道覆盖了多久的石灰质和植物来看,这个洞的时间还挺早的。
以前并不兴挖山造路,这个洞十有八九是个盗洞,而且当时一起挖的人还不少。
“你们这船家到底什么时候开工啊,这都下午两点多了,再等下去别说我们了,这牛都得中暑了。”
老头子呵呵一笑:“没办法,过这个洞是需要算好时间的。不然河神爷发火了,那谁都出不来。”
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很闲,吴邪就追问这个河神是怎么回事。
我没仔细听,还想再多看看那个水盗洞,所以又往前走了几步。那只名为“驴蛋蛋”的狗不知怎么了,突然摇着尾巴冲我跑了过来。
我从小就跟犬类生物过不去。——十几年前,我刚记事不久跟着姥爷去了一次内蒙,在草原上迷了路,被一头母狼叼进窝里当过储备粮,差点儿没了小命;稍微长大点儿之后去了师父那里,有一次跟着师兄出去买东西,结果毫无缘由地就被一群大狗追杀,其中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染上的狂犬病,追完我之后没几天就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地死了,当时那个惨状我至今都记忆犹新。于是现在看到那种没牵绳且一脸疯批地冲着我狂奔而来的犬科生物就觉得它是要来咬我/吃我的,无论大小都慌。
驴蛋蛋一边跑一边叫,我吓得往右后方退了好几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直接失去了平衡。
我当时心里光想着赶紧离这狗远一点,也没注意到绊我的是一只脚,我这一个屁股墩儿直接摔到了那位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张小哥怀里。人身上毕竟不太好借力,我一着急,一时间没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驴蛋蛋越跑越近,自己跟疯了一样一边挣扎一边大吼“别别别别别”。
正在发呆的连帽衫小哥估计也没想到我能摔进他怀里,狗还没到跟前呢反应还这么剧烈,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手抱着我的腰把我拉到一边,另一手拿下他背后疑似藏着刀剑的细长包裹直指飞奔而来的驴蛋蛋。
狗子被这个架势吓了一跳,来不及刹车自己撞在了那个包裹上,呜咽了一声,转头就溜,最后可怜兮兮地趴在草里幽怨地看着我。
原本站在一起交流的吴三省等人目睹我被狗追着摔到了人家怀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
差不多行了,我都快尴尬死了好吗?
我刚才摔到张小哥身上试图起身的时候还差点儿一手按到人家的鸟,幸好他提前一秒把我挪开了,不然那一手下去不知轻重,万一按出点儿什么事情他不得拿那两根发丘指把我掐死。
“我说解家小子,你怎么还怕狗啊?”
那边几个人笑得不停,我懒得和他们解释,向这小哥道了歉,一个人坐到旁边去了,任由他们笑到吐也不给任何反应,权当自己聋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向导老头抬头看了看天,喊了一声驴蛋蛋,让它去把它的主人叫来。我怕归怕,该夸还是要夸:这狗也真是有灵性,“汪”了一声就跳到了水里,没过多久就带着船回来了。
这个船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着一条朴素的蓝裤子,光着上半身,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他撑着一艘木船,后面还用麻绳连了一艘。这两艘船都不怎么大,我们为了节省空间就把牛和行李都安排到了第二艘船上,由那个老头看着。剩下的人都紧巴巴地挤在前面。船夫需要站在船尾撑杆,我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嘲笑我而自告奋勇要坐在最前面。
上船之前我走过驴蛋蛋身边的时候它又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尾巴欢快地甩啊甩的。我心里一惊,脚步一顿,打算如果它又要冲我扑过来的话我就把张小哥背后的包裹抢过来当打狗棒使。
不过好在最后驴蛋蛋并没有上前,好像是在忌惮什么东西,一直趴在地上小声呜呜,恋恋不舍地看了我好几眼之后才灰溜溜地钻进草丛不见了。
当那位张家小哥坐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偷偷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巧克力递给他,算是刚才他帮我赶走驴蛋蛋的谢礼,但是他并没有收。
“你怕,为什么还要来?”
他的声音还是前几天我在西湖旁听到的那样,平平淡淡、非常简洁、也没什么感情。——即便音色再好也挡不住那种冷冰冰的感觉。
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指的是什么?是说我怕狗这件事吗?可倒斗和狗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总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战国墓里还有活着的狗?这也太扯淡了。
相比我坐在这里钻研张小哥到底想说什么,其他人操/心的事情就比较实际。
“船家,过这个洞得多久啊?”
“现在是逆流,得个15分钟左右,各位要坐稳了,里面有几个弯还挺险。——等会儿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万一河神发怒了,把你们抓了去,我也没办法帮忙。”
然后潘子就问他能不能开手电,那中年人咧嘴一笑:“可以,就是千万别往水里照,胆子大的吓一跳也就算了,胆子小的估计会被直接吓疯。”
话音刚落,那张小哥就转头瞥了我一眼。
我这才明白,他就是觉得我胆子小,在外面连狗都怕,去了墓里万一碰上什么事情还不得被吓死。
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解释吧,感觉没什么说服力,不解释吧,感觉心里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很心烦,最后索性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此时船头已经离洞挺近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十分阴冷,“呼”地一下,耳旁就只剩下了水声。
潘子打开了矿灯,我也摸出一把狼眼手电,照着前方。想想那个船家说的事,我倒是十分好奇地往水下看了几眼,黑乎乎的一团,也瞧不出什么东西。
我收回视线的时候那张小哥又瞟了我一眼,这次还皱起了眉头。可能是觉得我属于那种人菜瘾大还不听劝的傻逼。
啧,你皱你的,我看我的。你还能管得了我?
出于逆反心理,我看得更起劲了。耳边是吴三省和潘子的声音,原来他们也早就知道这是个盗洞,此时正在和那个撑船的交流信息。
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了,那个中年人知道的太多,连这座山里有大墓,旱洞变水盗洞的事情都讲得上来,可能也是个行家,说不定那墓早都被其他人光顾过了。再一转头,我发现坐在我身后的潘子和大奎都把自己的手摁在兜里。——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当时在牛车上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干的。可现在吴三省已经表态让我跟着了,按照夹喇嘛的规矩,我算是“自己人”,犯不着这么防着,他们此时关注的对象应该是那个船家和老头。
这些人都是道上的老前辈,经验放在那里,看人看事应该比我更清楚。既然他们觉得有问题,那肯定有问题。
于是我把手电关了,摸出自己的蝴/蝶/刀在指尖上转来转去玩花样。希望那船家看在武器不长眼的份上,不要和我们这一大帮人过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张小哥突然摁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们不要发出声音,前面有动静。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动了,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听着——
刚开始声音还很小,若有若无,轻得如同布料摩擦。然而这个声音却随着我们缓慢前行越来越响,好像有一大群人在前方的黑暗里压低了声音说话,悉悉窣窣的,听起来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