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村口到东北角陈天歌家是一段很简洁的路程，领导们和村长一路上谈论起天歌的各种表现，在学校的表现，都认为他是位人才，对他是赞不绝口。而就是这样一条简短且充满欢快气氛的乡间泥泞小道，对天歌而言却极漫长无比，为了走出这条路花了他前世四十四年的时间，而今从头再走回来，不知又要再花多少年的时间。
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天歌，此时的他已经接受了上天重新安排给他的命运，正在堂屋门口迎接已经到来报喜的领导。这和他曾经记忆中的那个景象一模一样，在他上辈子接受领导报喜的时候，那时的他还在院子里备草喂羊，没有任何来自未来的预知，村长就带着领导突然的来到了他家，而今他早已知晓，就站在门前，气质是青春稚嫩的，但内心却经历了霜雪千年的沧桑，眼神里是看破一切的成熟。
“你就是陈天歌同学吧？”
“你好。”天歌跟第一位领导握手。
“恭喜你，天歌同学，考了个状元，为我们中学争光了！”
“谢谢校长，我才是要感谢四水中学的栽培。”天歌跟校长握手，从他手里接过印在红纸上的成绩。
成绩单上打印着陈天歌的各科高考成绩，最后的总分是六百八十一分，跟以前一样，这是没有变的。他看过成绩后不做声的一笑，脸上没有一丝激动地样子，让校长感到奇怪。
“怎么了，天歌？是觉得考得还不够理想吗？”
“没有校长，这个成绩挺好的，符合预期。”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能想到能考这么高的分数，甚至能当上省状元，他也曾自诩是尖子生，但这个成绩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不认为他在高考得时候发挥的有多好，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努力。不过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如今这成绩就算是考到七百分，内心也不会再现波澜。
他和领导一一道谢、握手，与他们合影，接受记者的采访。当被问起将来有什么打算时，他回答：“好好努力，报效祖国，为国家的伟大复兴争取出一份力。”
实际上，他是如此的迷茫，为国家尽力是每个国人都应该尽的义务，但却要落实到实处，到怎么去做，该做什么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陈天歌没有一点头绪。他似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以前，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彷徨依旧发自内心，踌躇依旧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在应对完各种事情之后，领导们又各自回到了中巴车里，只剩下京华大学招生办的人与陈天歌讨论有关大学志愿的问题。对于陈天歌的高考成绩，作为恢复高考后省里第一个接近满分的状元，不仅打破了山北省的记录，更提高了地方知名度，省里自然是很重视。与四水县接壤的天河市是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之一，不仅历史悠久，自古便是各朝名都，同时作为直辖市，政治中心，拥有全国最顶尖的高校学府，其中京华大学在建国后一直被公认为顶尖中的顶尖，对于陈天歌这种人才，他们不想放过。
陈天歌与招生办的主任一同坐在屋里的马扎上，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屋内急剧上升，空气中弥漫着不自洽，对于决定人生重大选择，陈天歌想做一些改变，或许他这一世可以不去京华上学，毕竟他对以后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真的想改变人生，从这时候就该做出选择。
主任先开了口：“怎么了，陈同学？想好了没有？”
“我还打算再观望观望，再具体比对一下其他的大学，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陈天歌同学，你要知道，这可是一生的大事，京华大学我自不必过多赘述，你们这些学子不可能不知道京华大学的优势，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你可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知道，就因为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必须综合各方面的考虑，权衡好利弊，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我不觉得京华大学就一定是我人生的唯一，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到时候可能面临着覆水难收的场面，我做过太多欠缺考虑的事了，这些都让我无比后悔。我通常都是那个制订选择的人，这次我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以前没得选，当真正经历一些事之后，我现在只想过得更幸福、开心一点，毕竟人这一生幸福是最重要的，别管有没有钱，别管生活质量的高低，幸福指数大于一切。
所以，赵主任，我还是那句话，让我再考虑考虑。‘’
赵主任觉得陈天歌的这番话莫名其妙，不止他一个人，在场所有的人对于陈天歌的话都是这样感觉。可是赵主任听完这番话后对陈天歌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如此年轻的一个人，竟然说出了不经过大风大浪不能总结出来的话。很难有人明白这名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说出这般成熟的话，他的心理年龄远超生理年龄，他的成熟稳重像一个中年人，让人感到可怕，赵主任心里是这样想的，更让他奇怪的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他自己从来没对他说过。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为了你自己，你应该有这样的考虑，我们尊重每一个学子的想法，我们只是提供一下意见，具体决定还是在你们自己手里啊。”
赵主任带着其他工作人员起身离开，陈天歌相送到村口。
等走到村口，这时赵主任突然转过头来问：“陈天歌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姓赵的，还是主任？”
陈天歌听了轻佻一笑：“我说我是猜的你会信吗？”
“哦？猜能猜那么准？”
“不是的，我是早就猜到了京华大学或者其他大学的人一定会在高考结束后来，所以我在图书馆内找到了各个大学的简介，当校长刚才介绍你们的时候，我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而屋内当时就你一个人坐下了，身份基本上可以确认了。”
“原来如此，陈天歌同学，你真是让我好奇，所以请你一定要来京华大学。”
陈天歌没有明确回答赵主任，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们的车驶在唯一向外连接的小道上，驶去城市，消失在所有村名注视的目光中。之后他回到了家，继续躺在自己的床上。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一九九三年，对于重生来的陈天歌多少有些耐不住寂寞。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电视，除了教科书以外甚至连能看的小说都没有几本，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时代，人们唯一能够消遣的只有坐在大街上听男人们胡吹，听女人们妄议家事，打牌、喝酒。如果他不曾接触过新时代的新事物，不曾接触过上流社会的灯红酒绿，不曾接触过将人的距离无限拉近的互联网，那么也许他也能够忍受这种生活。
他就这样在床上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如临水河自北奔腾向南，怎么样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他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好好的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老家，除了记忆里拉扯自己长大的三间草屋外，他便对大华村没有其他印象了，在出去上大学后，除了来接了一趟自己的父母到城里去，此后一天也没回来过。
确实应该再认识一下村子了，认识一下其他人了，他想。他找到一件破红色外套后穿上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