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二爷其人父子如棋
就在这位冷先生淡然清修时,在那座巨大石窟的深处此刻却异常燥热,数十名类似工匠的人正围绕着熊熊炉火在赶制着什么东西,不断翻滚升腾的温度将处在这个狭小洞窟中的人们逼得汗流浃背,只能权且穿着短袖,同时又不断用毛巾擦拭脸上不断滴落的汗水,这和石窟外早已秋霜近寒的环境几乎是两个极端。 空气中夹杂着汗臭蒸发的气味着实令人作呕,但这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专注于眼前的一切。
大量的原料金属通过高温炉火融化成为了红彤彤的金属流质,再导入刻板制好的模具里,随后过水淬火。升腾的水汽一瞬间又被高炉的热气所运化,这里越发闷热难耐了!
在这粗野原始而又极其规制的冶炼地,又一个人似乎和那些棱角分明的匠工有些许差别,这个人的神色和穿着看上去都有些另类。
在这里他依然锦袍在身,虽然看上去已经很破旧,甚至连领口都已然有缝补的痕迹,不过这不妨碍他是这里的焦点。
在一群下里巴人中那一点阳春白雪,似乎总是格外显眼。
同样显眼得还有他此时的神色,和那些人的木然想比,他的眼中透露出一股不甘心,那些许的失望透过紧锁的眉头几乎就溢出来了。
“这是第几版了?”随手从挑夫的竹筐里拿出一个制成品询问道。
这……
这居然是崭新的制钱!
“回二爷的话,这是第十八版了!”
这位被属下称呼为“二爷”的人,将拿起的那枚制钱抬高,放置到明光下细细观望,又反复掂量了一下。
“为什么还是不行?还是不行……”一时气急,狠狠得将手中的制钱摔到了地上,转身决然离去。
众人似乎熟知了他的脾气,那个挑夫甚至习惯性把地上丢掉的铜钱捡了起来放回竹筐内。
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位“二爷”的气急败坏似乎仍未消散,拿起桌面上的茶壶砸了个稀碎,砸完东西就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制钱的规制虽然和北陵的流通已然差不多,但是无论他如何实验,重量上就是有差别,哪怕印模几乎都按照样本来还是不行!
他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不在自己那个父亲手中,而在另一半的梅府手里。
北陵的制衡就是两府的合职,为得就是防止出现这样的纰漏,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想要专研出制币的所有流程,从端州撤回西北这段时间夜以继日得留在冶炼炉前疯狂实验,可到现在还是这样的结果,这怎么能让他不懊恼?
十多年前他已经试过一次被发现了,现在他仍然无法改变这一切!
虽然躲在这暗不见天日的西北阴避巢穴内,但他依然备受尊敬,在这里他是仅次于大先生的存在,当年逃亡时得先生收留,后来知道先生的“身份”,两人同病相怜,这才有了他这位“二爷”的意义。
在这里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仅日夜为大先生谋划,还参与了他的所有布局,为得不过是证明那些抛弃他们的人和他们失去的东西都能靠自己拿回来。
可是现在突然有种无力感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真得不行吗?
当初他踌躇满志得给大先生提出这项计划时,他们还在木都王庭为他们的先汗鞍前马后,如今这项堪称直击北陵命门的计划已经运作了近十年,难道它要亲手毁在自己的手上吗?那怎么向对他恩同再造的大先生交代?
需要一个答案,就像当初自己的尝试也是为了得到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那个答案一样,如今他还得接着走下去,去证明自己没错,是他们错了!似乎一切都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他的眼神里又一次恢复了斗志!
一定是比例不对,当初他那位始乱终弃的“父亲”曾说过,火炼之术,诀要在于材质融合,成品如轻则铜重,成品如重则它重,所为奥妙乃成色根本。
其实原来都已经试出来了,但没想到如今北陵换了皇帝,又再一次命制新钱并改了配方。这打乱了他的计划,被迫再次开模尝试,这已经整整快五年了,还是没办法试出来。
其实前几版都已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而且听说在北陵各处流通暂时还没有发现问题,但作为制匠的他是需要一个笃定的结果而已。
这个计划走到最后需要让这些“制币”不仅要扰乱整个北陵的根基,也需要源源不断得给他们提供更多得物资和人力操作,包括后续浑水摸鱼的资本。
所以天鹰楼撒出去的网要足够大,也需要足够久,不能在当下被发现,因为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完成蜕变。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假绝对乱真,但以现在的技术在行家手里还是会有破绽的!难道真得要再走那一步?
前几日大先生将他叫了去,提到了成本的问题,物料线被断后,现存的材料已经不多了。虽然暂时还够用,但经不起这样反复折腾了,有两条路,要么就以现有的去操作,要么……
那个人,他实在是不愿意再接触了,当初他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了,为了他的地位和荣华富贵!这一次他会顾念父子亲情吗?
愿意为他这样一个“弃子”,丢掉他的一品乌纱和世家积累?要知道这事参与进来就是诛九族的罪过,要是成了是扶主之功,要是败了那可真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敢再信任这个人,虽然当年他对自己还是挺好的,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但终究敌不过那些身外物,现在他所拥有的东西更多,凭什么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摇了摇头,他们这样的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只是这位“二爷”并不知道,其实大先生早就将庐阳程府卷入其中,他一直都被瞒在鼓里!
这盘大棋之上不仅他自己是棋子,他认为不可能参与的那位“父亲”也早已身处棋局之中!父子联手的线不在他这里,在冷先生手里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