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孟爷全名孟广立,祖上是释燕人,家里有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大哥叫孟广义,孟广义读了几年书,脑子灵活又踏实肯干,少年时不怕苦跟着村里人东奔西跑做起了盐商生意,发了些小财,有了积蓄以后便转行做起了珠宝商。许是他命中带财,从未跌过,一路顺风顺水的将生意越做越大,刚过三十就拖家带口迁到了长安,距今以过十年。
孟广立小他大哥七岁,是个大老粗,也是把卖力气的好手,自小就常被人拿来和他大哥作比较,加之父母溺爱无度,所以长成了今天这么副人嫌鬼厌的德行,孟广义发家以后也没撂下他,兄弟二人未曾分家,至今还同住一个宅院。
发家以后的孟广立总想充个文人,可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请了几个先生回来教,又一句也听不进去,折腾了几年,连个三字经也背不全,就这样还喜欢学着人淘古玩字画。
他鲁莽愚钝,在字画上折腾进去不少钱,可孟家父母溺爱幺子,便由得他败家,孟广义劝说两句,老两口便能搬了凳子上吊骂街,这一来二去的更是助长了孟广立的气焰,不给钱他就上柜台自己支,帐是越弄越乱,这不,前些天还嚷嚷着要带着工人去打砸青楼,幸好老两口觉得丢人,威逼利诱给拦下了,否则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此刻,那败家子正不知从哪儿淘来了副画云台山记,正在酒楼里大肆炫耀。
这酒楼名叫文汇楼,字简意骇是些个文人汇聚的地方。他这样的行为隔不了多久便要来这么一次,这楼里不乏有识货之人,见他多数都拿着赝品显摆,也曾委婉提醒,但他这人听不得良劝,只当人人都是眼红,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由得他去,不理便是了,偶有那么个把新面孔想提醒,也会在开口之前被人给拦下来。
可今天这个愣头青嘴极快,一句脱口而出的“假货”惊得同桌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果不其然,孟广立听了这话便大发雷霆,他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跟着移了位。
“你这穷酸书生,懂什么真假,这可是爷花了一千两,整整一千两买来的,你见过一千两吗?”
“这位兄台,鄙人自是没见过一千两,不过却有幸见过画云台山记的真迹”书生显然不知道这人的品行,开始据理力争。
“真迹?什么真迹,爷手上这个就是真迹!”
“你这画,纸不对,年份太新了,学得也不像,笔法拘谨,神韵不足,你就是随便给这店里的小二看一眼,人都能告诉你真假,就这字画,也只能骗骗小孩子,也不知阁下这么大个个子,怎么还吃上了这种亏”
这话说完,便引起一阵哄笑,周遭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将孟广立显摆过的假货一一拎出来细说。
孟广立挂不住面子,气得掀翻眼前的酒桌,几步跨了过去,揪住书生的领子大声斥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等好物岂是你能评价的”
书生的同桌见了,齐齐拥上前,两方劝慰着,可书生性子傲,就是不停嘴,孟广立力气大,将几人推翻在地,恶狠狠的骂道“你们这些穷酸文人,自持有点墨水眼睛便长到了头顶,可你们这点墨水也不过是纸上的死物罢了,就你们也配评论爷的东西,爷家的狗懂得都比你们多”
这地图炮开得过大了,酒楼里文人居多,被这般一讲自然不忿,个个摩拳擦掌的都围了上来。
隔壁厢房想是被这动静惊着了,推了门走出位翩翩公子来,这公子一副风流相,穿着青衫,端着个白玉酒壶,有些微醺的模样。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孟公子,一行人便都停下手来,齐齐望了过去。
孟公子全名孟杨,是个文坛上的俊才,这人落笔有魂,极得当代文人的追捧。
“我方才在房里听了一些”孟公子边说边挑了两个干净的酒杯,斟满酒,递给生事的两人,“这位兄台只要足够喜欢,这画便就是真的,旁人说什么不甚重要”
那书生接过酒杯,面露惭愧“扰了孟公子雅兴,万望莫怪”
孟广立自然不屑什么孟公子,但瞧他一身不错的行头,屋里人似乎又对他尊敬得很,便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也姓孟?真是巧了,咱俩还是本家”
孟杨闻言一挑眉,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当即邀约道“既是本家,又同喜欢一副字画,不如跟在下进去探讨一番,咱俩互相交流一二”
“我是学不来那些个文绉绉的书生那套,既然你邀约,我就不客气了”
“爽快!请”
孟杨将人邀进雅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一众视线,随后将人安置在桌前,又斟满酒给他。
“在下孟杨,长安人士,兄台看起来较我大一些,我唤你一声孟兄可还行?”
孟广立是个大老粗,受了自家大哥的影响才总爱往文人堆里扎,偏文人堆里他又融不进去,便只能砸钱找些存在感了,孟杨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大才子,文人争相结交的对象,孟广立回味过来对方的身份,自然是高兴得敲了尾巴。
“行,那我也唤你一声孟小弟”
“孟兄手中这画我家也有一幅”
“你,你不是说我手上这幅就是真迹吗?”孟广立有些窘迫,生怕这人也是来嘲笑自己的。
“孟兄误会了,你有你的真迹,我不是也有我的真迹嘛,今日之事全属缘分,孟兄即和人动粗也要维护这画,想必是喜欢得很,如此我便将我的真迹赠送与你,有何不可?”
孟广立松了一口气,“那做哥哥的自然不能白拿弟弟的东西,不论真假,我将我手上这幅也赠予你,咱俩做个交换”
“那过两日,我差人去接孟兄过小弟府上小喝两杯”
孟杨话落便心疼得滴血,拿真迹换赝品这种事,也亏商梧想得出来,这次他欠自己的可不止是人情了,事成之后自己定要好好敲他一笔,方解心头之恨。
两日后,孟公子还真派了孟家的下人前来接人,孟广立在自家兄弟诧异的眼神里,趾高气扬的上了轿,这两天的牛可没白吹。
可待他真的踏入孟家大院时又生出了一丝怯意,这和他认知里的读书人差得太远了,纵使他不识货,也看得出来孟府里的各种摆设价值不菲,要说这人手上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幅画儿,那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谁手上是真迹谁手上是赝品,想到这儿,他将自己拿在手上的画下意识的往背后藏了藏。
“孟兄!”园中的孟杨朝他挥手,待他走近,又亲切的揽了对方的肩,将其带到自己刚作的画前。画里有个美貌的女子,香肩半露侧身坐在浴池边,即使只看得到半张脸,可仍旧掩不住她那摄人心魄的美。
孟广立看着画中人咽了咽口水,“这画里在美她都是假的,还不如揣了银子去那些个楼上坐坐,叫上几个美人,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孟兄,这雾里花水中月,虽是虚幻,可最是诱人啊”
“纸上的东西有个什么诱人的,要说诱人还是翠香楼的姑娘诱人,改明儿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快活”
孟杨不语,只似笑非笑的招手唤来书童,书童手里捧着个长长的木盒子,盒子里躺着副卷着的画轴,孟杨神色肃穆的将其起拿了出来,“孟兄,这便是我所说的画云台山记,从今日起,这东西的主便是孟兄了”
孟广立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行,正犹豫着,孟杨又将画收起放回木盒道“将这画送到孟兄府上”
“是”那个小书童抱着画屈了屈膝,跑了出去。
孟广立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将淘来的画递了过去,张了张嘴补充道“我这画定不是啥真迹,不如扔了吧,扔了干净,待哥哥日后寻到好物在给你送来”
“哎”孟杨伸手拦住他“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俩这么一交换可在没什么真假之说,这东西权当咱俩的‘定情信物’可不好在说什么扔不扔的了”
孟广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心里更是认下了这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