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风雪中的舞蹈 - 长烟一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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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的高中就在镇里,离村里有10里路的距离,所以,我还照样骑自行车上下学,所以,村里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当天就知道了。比如刘得利和几个人合伙,把我家前面的瓦厂承包了。其实我一直对那瓦厂有着很深的感情,不光是由于母亲曾经在那里割过瓦,主要是因为那里曾是我的天堂,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长大。夏天时我们一大群小伙伴最常做的游戏就是打泥仗,就是分成两伙,然后各自去偷人家已经和好的准备做瓦的泥,互相追逐着打。当然,往往被大人们一阵喝斥撵跑了,但不久还会回来。还有就是去大地偷土豆和玉米,然后埋在烧瓦窑上部的土里,高温的土壤,半个小时玉米和土豆就好了。从泥土里把它们扒出来,外面的玉米叶已有些发焦,但中间的叶子还泛青冒着清气,你扒吧,撕开最后一层叶子,金灿灿的玉米,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喷香喷香啊。至于土豆,你千万不要因为它的香气和起砂的表面诱惑而急着下口,会烫坏你的上牙堂的,所以,一定要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吃,品味土豆象白砂糖一样起的砂,吃起来热乎乎香喷喷的感觉,哇----。冬天是抓家雀的季节,肥肥的家雀就蹲在空闲下来的瓦厂的房梁上过夜,用手电照住,家雀的眼立刻花了,再用象捕蜻蜓的网兜一罩,几乎是一下一个。但也有失手时,那就热闹了,受惊的家雀一跑,我们就叮哐的在后面追,用棉袄扑,用棒子打,用手电照。。。。。。这样光看家雀了,忘了脚下都是被遗弃的碎瓦乱砖,扑通,前面绊倒一个,扑通扑通,后面的就都扒了上去,如此,终于惊醒了打更的老罗头,披着他那件黑不溜秋的据说是年轻时考古到黑龙江大森林里一个鄂伦春族人送给他的大衣出来了,手电终于照到了我的脸上:诶呀!你们在干嘛?听说是抓家雀,就更是泄气:明个我给你们买几个吧,这大半夜把我折腾的!

但自从场院因为分产到户而不再存在之后,这种乐趣就很少有了,因为家雀也许去新的地方觅食去了,反正是越来越少。其实,从罗长喜上瓦厂上班那年起,瓦厂就已有些衰落了,尽管那一年进了许多的压瓦机,代替了手工割瓦。但却要在每块泥坯上抹上油来润滑,那油又臭又稠,家雀也许受不了那味道吧。为了使瓦厂摆脱颓势,村委会决定将瓦厂承包给个人,投标结果,刘得利和另外合作化时的三个生产队队长并侯精子一人出一万元,合伙将瓦厂承包了下来。打更的老罗头卷铺盖卷回家了,刘得利的老爸负责瓦厂的打更工作。罗长喜依旧扣他的坯,但这回不再挣工分了,按月开饷。罗长喜也享受了码城里的工人待遇,挣工资了。

看着夸夸跑的小儿子,看着背着书包的小女儿,看着在帮着自己翻坯的二凤子,罗长喜常常露出少有的微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了,在正午的阳光里也显得格外灿烂。扣坯跑动时还哼着小曲,二凤子明显地闻到罗长喜散发出的酒气,中午,罗长喜在她做饭时,特意去国道的小卖店买回的酒和肉,自从她嫁给罗长喜以来这还真是少有呢。二凤子脸上也绽出微笑,那天她特意炒了四个菜,第一次开工资,是该庆贺庆贺啊。如果这么努力下去,饥荒很快就要还上了。

七月的夏天,正是数伏的时候,焦黄的太阳把所有的云彩都撵走了,万里晴空,只留下他老哥一个。他可是得意了,地下的一切可就都无精打采了。太热了,属实太热了。大地都烤人,宽宽的苞米叶子也都耷拉下了头,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证明已有好久没有下雨了。空气也不流动,天一热,他也懒得动弹,像一个有肺病的人,蹲在墙根直喘粗气。棉花团一样拥挤着,任凭出汗,但就是不动。此刻,最好的去处是水里。

那个鱼塘是不能去了,自从被洪水吞噬过之后,再没有修过,如今除了芦苇青蛙和蛇之外,就只剩一坑的臭水了。那味道只是小时有一年大地震之后的那个春天,鱼塘里面的鱼全都死了,冰一化开,足足在水面上漂了一行,好久了那臭味也没有散去。现在这味道虽然比不上那一次,但臭烘烘的还是很远就能闻到。我是光着脚来到大河洗澡的,我喜欢光着脚板走在沙地上的感觉,热乎乎的沙子将热气从脚心一直传到心底,如飘如醉,就象吃烧土豆的感觉。

路过鱼塘就是大河了,站在大坝上,左边是鱼塘,对岸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耍,他们是不会感觉鱼塘的臭味的,也许正在抓青蛙。右边就是大河,每隔百八十米就有一伙人在洗澡,还有的女人正在洗被或是衣服,然后就晾在河边的卵石上,大红大绿的,很显眼。同时也把笑声和说话声晾在上面。我得再往上走一些,毕竟那是她们的领地。然后找一个水深有清凉的所在,脱了衣服稳稳的坐进水中,河水立刻盘旋而来,将身体包住,清凉而温柔,好爽。身体下的沙子开始快速的被河水带走,掏出一个小坑,我感觉到身体正逐渐的沉下去,我闭上眼睛,开始体会这种舒服。。。。。。

一个多小时左右,我该回去了。洗完藻后真的好轻松,汇集着三三两两往回返的人们,很快就又走到了鱼塘。但一上鱼塘,蓦然发现刚才来时看到的那群小孩玩耍的地方,围着一堆人。

罗长喜蹲在地上,穿着扣坯时穿的草绿色涤卡上衣,还系着蓝围裙。在他手里,罗大壮被倒提着脚踝,脱的光光的,正在往外控水。很显然,罗长喜的儿子-----五岁的小奔子溺水了。很显然,小奔子溺水已经很久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发青。罗长喜在抽泣着,泪水断线一样的流下来,扎进地下的沙子里,流到小奔子**的身上。但小奔子紧闭双眼,微微张开的嘴巴,毫无知觉。光秃秃的身体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稚嫩的皮肤细腻而光滑,此刻,他像正在深睡之中,任罗长喜怎么提动,依旧深睡不醒。罗长喜换一只手,又去抹眼泪,伴随着哽咽的抽动,不停的叫着:

“儿啊,儿啊”

但小奔子似乎抱定了思想不再醒来,眼睛紧闭,小嘴微张,双手紧握。

“儿啊,儿啊。。。。。。”罗长喜还在不停地呼唤。

“掐掐人中吧。”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在提醒。

“儿啊,儿啊。。。。。。”罗长喜机械的用手去掐小奔子的人中,那里已掐过了,明显的青紫色。罗长喜深深的跪在小奔子的身边,一边擦眼泪,一边机械地掐着小奔子的人中,挤压着小奔子小小的肚子。。。。。。

小奔子依然一动不动。

赤脚医生罗多礼到来的时候,彻底宣告了罗大壮的死亡。

罗长喜跪在儿子的旁边,泣不成声,连呼着:

“儿啊,儿啊。。。。。。。”

有人想到了二凤子,二凤子怎么还不知道么?罗长喜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更加伤心欲绝,

“这死老娘们,让他看孩子,怎么就看不住啊?儿啊,儿啊。。。。。。”

二凤子出现的时候,一脸的死灰色,眼睛大大的直勾勾地向前盯着,根本看不到脚下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来,但一切都晚了。中午吃完饭后,罗长喜去扣坯了,她本来想收拾完碗筷就去坯厂,小奔子正在门外玩。。。。。。

罗长喜看到二凤子风火火跑来,猛地站了起来,直向二凤子扑去:“死老娘们,让你看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还我儿子!”一把就掐住了了二凤子的脖子,狠狠的耸动着。

大家急忙把罗长喜和二凤子拉开,罗长喜一下子跪在地上号啕大哭。二凤子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下的儿子,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嚎叫着:

“小奔子!小奔子!小奔子!”然后将小奔子紧紧地抱在怀中,泪水奔涌而下,“小奔子,妈来了,你醒醒啊,小奔子?你没事吧,小奔子。小奔子,小奔子,小奔子啊。。。。。。啊-----”

泪水顺着二凤子的脸侠流到小奔子的脸上,再流到地上,很快,地上便湿了一片。

“小奔子啊,小奔子。。。。。。”二凤子紧紧地将小奔子揽在怀中,越报越紧,越报越紧,然而,任凭母爱的体温,任凭亲娘的呼唤,任凭母亲的心跳,小奔子依然无动于衷,沉睡不醒。

突然,二凤子象是猛然醒悟,抱着小奔子急速地跪爬到赤脚医生罗多礼的面前,

“罗大夫,小奔子没有死,没有死。他一定会救活的,一定会救活的!罗大夫,你要帮我啊。救救小奔子,救救小奔子。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了。。。。。。”

说罢,抱着小奔子就把自己的头向沙土里砸去,砰砰砰,等到再抬起时,额头上已沾满了了沙粒,血,从沙土背后慢慢地涔了出来。。。。。。

“罗大夫,救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泪水,血水,汗水,泥土,沙粒一起混杂在二凤子的脸上,还有那零乱的头发,怀抱着死去的孩子,长跪在沙土之中,二凤子目光呆滞,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二凤子再一次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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