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慧游打开门，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屋外，只见黑夜沉沉地压着大地，也压着她的心。人声渐渐稀落，偶尔几声狗叫，让她听得心生怯意。

几日前的一个月黑之夜，西施阿婆走了，慧游在村里乡亲的帮助下安葬了阿婆。

阿婆最后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间或醒来，也只是念叨着：……阿光……我儿，快回来……

慧游听着，心里酸楚得如万箭钻心，却不敢答应。因为她知道，阿婆已经看出自己不是阿光。尽管如此，阿婆却直到离开人世，也没说出她真实的心情，是怕证实自己的绝望，还是……

送走阿婆之后，慧游心情十分复杂，她开始收检自己的包袱。却发现，她用衣服包着的那柄剑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难道有人拿走了？不，不会的。

慧游的心突地往下沉着，沉得她托都托不住了。当她在一床破棉絮中找到它时，她第一次感到，这柄平日被她视为最亲密朋友的剑，如今在她眼里只成了冷冰冰的凶器！

她为给阿婆送终感到的释然瞬间消失了，阿婆的宽容、善良乃至她走后还不肯螟目，更加深了她深深的罪恶感。

背着她来时的竹背篓，慧游冲进夜幕，朝村外疾步走去。

清冷的月光照着她孤独的身影，她觉得背篓中的那柄剑沉得让她无法承受。

她取下背篓，坐在河岸，抽剑抚摸，利剑发出的寒光让她不由得哆嗦了几下。

她猛地站了起来，高举利剑，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喊：

剑啊，我知道，你不是罪恶之源，但你无情的锋芒，让我沸腾的热血凝固得又冷又硬；你铁血的杀气，将我忠诚的灵魂追杀成了亡命之徒……去吧，去吧！请让我保留一些生命中最后的温热……

慧游在凄厉的啸叫声中，将她一向视为神圣之物的利剑扔入河水之中。

深深的忏悔在夜色中弥漫，河风呜呜咽咽地，拂着一颗无家可归的心……子豪早上起床便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发呆，邹屠氏连叫他几声，他都懒得答应。

方南走过去抓着他的头顶摇了几下：一大早蔫头蔫脑的，发什么呆呢？

子豪大人般地叹息一声：唉，不知慧游姐姐会想我们吗？昨晚又梦见她了。

方南闻言心中一跳，他同病相怜地将子豪搂进怀中，温情地揉着他圆溜溜的脑袋，安慰他：过一阵，三叔去帮你把姐姐找回来好吗？

真的？三叔不会骗我吧？

三叔当然不会骗你，可眼下走不开哟。

唉，我就知道三叔说的是空话。

子豪晃了晃头，失望地走了。

范益一旁见了，沉吟片刻说：我们来陶山快两年了，虽说还没有很大发展，总算稳定下来了。如今年节已过，活还不是很多，方南你要想找慧游，就去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奕石，从来都是忠实地维护范盖，这回却强烈反对起来：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去找？我看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方南反感地看了他一眼：慧游在咱们家待了四五年，她要是有什么歹意，早就该露出来了，还能等到今日！她这么委委屈屈地走了，我一想起来就……

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少顷，他接着说：像阿牛那样的人二哥都能容，为何就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