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后的天空，黑得更快。不到酉时，夜色已潜入船舱。多日的奔波寻觅，加上湖中风大，范夫人的病情更重了。连昨日还欢蹦乱跳的子豪也生病了，躺在船舱的母子已经昏昏迷迷。

子豪不时地惊搐几下，范夫人强撑着歪在儿子身旁，摸摸他发烫的头，轻轻说：好孩子，喝点水，等找着了你父亲，咱们一家就可团聚了……

慧游在船舱的一角熬稀粥，子规蹲在一旁帮着她添柴火。烟一熏，夫人咳嗽得更厉害了。慧游赶紧将炉膛捅开，她让子规拿件衣服，将烟往外赶。

粥熟了，慧游给每人盛一碗，招呼范夫人和子规趁热喝。子豪仍懒懒地躺着，无力起来。

慧游抚了抚他的头，怜爱地说：子豪，姐姐给奕石将军送了粥后就来喂你，啊。

子豪身体不舒服，显得更娇，他果真等着慧游来喂他，连范夫人要喂他都不肯。

奕石仍坐在甲板上寻找着范念可能藏身的岛屿，此时，慧游轻轻端了一碗热粥递到他手上。奕石并未看她，默默地接过热粥，三口两口就喝完了。慧游接过空碗，未敢多言，转身进了船舱。

会稽也一样的阴雨绵绵，雨湿路滑，看看没有什么顾客，掌灯时分，阿昆端起门板，正打算关起他那刚开了几天的杂货店。

几个穿着烂军服的散兵跑向他的屋檐下，他们边跑边说：这雨还越下越大，咱们先在这屋檐下躲躲雨吧。

阿昆听着声音很熟，探头出来一看，惊诧地喊道：是，是阿良？你不在兵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良巧遇阿昆，心里更是激动：阿昆，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阿昆一面上门板，一面拉那几个散兵进屋：进来进来，我们慢慢说。

进得门来，阿昆一面让他们烘烤淋湿的衣服，一面倒来热开水给他们喝。

阿良憋不住了，他疑惑地问：我们听人说，大人家被抄了满门，你怎么逃出来了？

阿昆正想告诉他们奕石的消息，但转念一想，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呢，万一……干是，决定先听听他们是怎么离开军营的。

你们在军营好好的，为何跑了出来？

嘀，世事难料啊！自从上将军下落不明、奕石将军被人所害之后，石买和陆都尉就把我们清除出兵营了，不止我们，凡是奕石将军倚重的将校和士兵都降职的降职、除名的除名，唉……

一个兵卒说：爷还不想干了呢！父亲早就带话说，仗也打完了，该回家团聚了。

另两个兵卒附和说：我也是，家里的地早就等我去种了。阿良却叹了口气，悲咽地说：是啊，你们都有亲人等着，我全家都被吴兵杀光了，我，找谁去呀……

说着，他竟滴下泪来。硬咽几声之后，阿良突然挥了一拳：我真想找个机会杀了那石买与陆都尉，给奕石将军报仇！

一旁的阿水也说：我和你一样无家可归，我陪你一起去杀了他们！

阿昆笑笑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吧，大人没死。

什么？阿昆，你说奕石将军没死？他在哪？

他如今去找上将军了，这片小店就是他留下的钱开的，你们若是无处可去，就留下来与我一起开店吧。说不定哪天，大人就回来找我们来了！

几个散兵一听都笑了：对，我们就在这里等将军！

阿昆，有酒吗？我们该好好喝喝！

阿昆即刻跑向货架：对，是该好好喝喝！

渔村的夜深沉而潮湿，渔村的夜也单纯得无任何野心。被夜拖累得漆黑的空气带着重重的鱼腥味安抚着围鱼梦想的渔民，他们因为白天的鱼卖出了好价钱而睡得格外安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