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悔恨

展宏图进到村里，怀着如同揣了一只小鹿般忐忑与期待的心情，首先来到了外公外婆家。

那熟悉却又略显陌生的土坯房静静地立在那里，斑驳的墙壁好似岁月留下的深深印记，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悠悠岁月的沧桑故事。

多年没见，外公和外婆都已经衰老了许多。

外公那曾经挺直如松的脊背，如今已微微弯曲，像是被生活的重担渐渐压垮；外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密了，犹如一道道干涸的沟渠，记录着岁月的沧桑。

然而，当他们看向展宏图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无尽的慈爱，那是一种能融化冰雪的温暖，能驱散阴霾的明亮。

展宏图的外公、外婆见展宏图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孩童般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外公激动得双手都有些颤抖，外婆则忙不迭地用衣角擦拭着凳子，招呼展宏图坐下。

展宏图的外公大声地朝展宏图的舅舅嚷道:“根仔，快去抓只大公鸡来，我们要烧盘鸡招待宏图。”

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欢喜，那洪亮的嗓音在小院里回荡。

展宏图小时候在江边村呆了有一年半多，他深深地知道这里的每一只鸡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有多么重要。

这些鸡下的蛋可以拿去换油盐，逢年过节或者有重要客人时，才会舍得杀一只来改善生活。

如今，展宏图听外公说要烧盘鸡招待他，他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他想，要是为他杀掉了一只鸡，这个家说不定以后就会吃不饱肚子了。

于是，展宏图赶忙上前阻止正要拿捞鱼的网罩去捕鸡的舅舅：“舅舅，不用抓鸡了，还是留着去卖钱吧！”

他的声音急切而真诚，双手紧紧拉住舅舅的胳膊，眼神中满是坚定和不容拒绝。

“不行哟！”展宏图的舅舅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神情紧张得如同偷了糖果怕被发现的孩子，生怕让他的老爷子听了去似的，附在展宏图的耳朵边小声说道，“宏图，你小时候住在这里也看见了，你即使调皮捣蛋做错了事，我的老爷子连责骂你一声都没有。可我要是哪怕做错了一点点芝麻大的事，我的老爷子对我轻则骂得狗血喷头、重则打得皮开肉绽。你别看我现在都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了，我的老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凶巴巴的，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怕了他，他的命令我可不敢不听哟。”

舅舅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既畏惧又习惯了的复杂神情，那眼神仿佛承载着多年来的委屈与无奈。

展宏图小时候住在外公外婆家时确是发现，让他认为慈祥可亲的外公对舅舅却总是很凶。

那时候的他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单纯地觉得舅舅很可怜。

外公的这种行为，展宏图那时一直都不能理解。

直到后来，他在一本很有名的书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你注意观察一下就会惊奇地发现，在我们的周围，太多数的人都有正反双重性格。”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

后来，展宏图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

他看到有些人在外面总是和蔼可亲，满脸堆笑，回到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脾气暴躁得如同点燃的炸药桶；有些人对朋友慷慨大方，请客吃饭从不吝啬，对家人却吝啬计较，一分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人性的复杂多面，也让他学会了更加全面、更加客观地去看待人和事，不再轻易地凭借表面现象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展宏图明白，要制止舅舅去抓鸡，必须先说服外公。

他深知外公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但为了这个家，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因是，展宏图转身对他的外公说:“外公，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住在你们家时说的吗？我说霉豆腐比鸡还好吃，你们用霉豆腐招待我就行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诚恳和对往昔的回忆。

“不行，你如今都长成大人了，而且又是这么多年才来一次，你既是贵客又是稀客，我们说什么也要烧盘鸡招待你。宏图，你就别说了，你就是说破了嘴我也不会听你的，这鸡是一定要烧的。”

外公态度坚决，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展宏图一时语塞。

展宏图的外公不再听展宏图的阻劝，又对展宏图的舅舅喊了起来:“根仔，你怎么还没去抓鸡呀？是不是要我揍你，你才会去呀？”

外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些许怒气。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展宏图的舅舅吓得赶忙拿着捞鱼的网罩快步走到屋外去寻鸡去了。

转眼的功夫，展宏图的舅舅就抓了一只哀叫个不停的似乎知道了自己死到临头的大公鸡回来了。

那只公鸡奋力扑腾着翅膀，试图挣脱舅舅的束缚，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舅舅放下捞鱼的网罩，然后拎着大公鸡走进厨房里，厨房里的烟火气息和公鸡的哀鸣声交织在一起。

他从厨房里那略显凌乱、满是油污的案板旁随手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那刀刃在昏暗的光照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血腥。

舅舅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沉重的菜刀，在大公鸡还未来得及挣扎时，他便手起刀落，在大公鸡脆弱的脖子上干脆利落地划了一刀。

刹那间，鲜红的鸡血喷溅而出，如同汹涌的红色喷泉，有力地射进一个事先准备好、装了大半盆清水的瓷盆里。

鸡血与清水迅速交融，盆里的水瞬间被染成了淡红色，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可怜的大公鸡，在展宏图的舅舅的手里作着临死前的最后的垂死挣扎。

它的双爪在空中乱蹬，翅膀拼命地扑打着，鸡毛四处飞散。然而，随着血的流尽，它的力量也渐渐消逝，渐渐地伸直了两腿，不再动弹了，生命的气息从它的身体中缓缓抽离。

午饭的菜桌上，鸡肉的香气飘进了围坐在餐桌旁的每个人的肺腑，那浓郁的香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大家的味蕾，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

展宏图一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神色急切地对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我现在想去吉莉家看看吉莉和她的母亲。”

他的眼中满是期待和兴奋，仿佛下一秒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展宏图的外公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些许无奈和惋惜，告诉展宏图说：“宏图，吉莉一个月前已经嫁到本村的牛旺家去了，你要去看吉莉，最好去牛旺家，她肯定在牛旺家。”

外公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展宏图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什么，吉莉嫁人了？她十八岁都不到，不可能领得到结婚证的，再说，她和我已经订了婚，她怎么可以不等我来就嫁人了呢？”外公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把展宏图砸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