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堤弯弯三个湾
出院门左拐进巷,上了巷子立马左转上圩埂,上了圩埂,看看两头没车,走到埂对面,还是左转,朝西直走,左边是村子,右边是埂北沿。
埂北沿零散新堆起了一堆堆的黄砖,几处批准了的宅基地,已经砌好了新房基础。新住房的基础,填得高高的,与埂面持平。晚上,人们喜欢在新房基础上纳凉;白天,姑娘,小媳妇喜欢在新房基础上织渔网。惹得村里的小伙也爱往新房基础上跑。
朝西,只走了埂的一小半,一小半也要走好久好久。走到前面快有一座桥时,不上桥,而是朝左手圩堤上一拐,就上了有着三个湾的长长的圩堤了。
朝左一拐,并排有两条圩堤,中间隔一条小河。开心耳随大人,一直走的南面那条圩堤。踏上南圩堤,右手圩堤下,零零落落是人家的住房。每当开心耳经过,庄子里的公鸡就“喔喔喔,喔喔喔”亮着嗓子打鸣。要是母亲正好也在,就会嘀咕一句,要做午饭了么,鸡打午饭鸣了。开心耳的母亲可从来没做过饭。自打记忆起,开心耳只知道父亲做饭。左手圩堤傍,参差不齐自然生长着的一些杂树,再下去,就是那条小河。小河是活水,一年四季河水清清。有时会有勤快的老人,划只小船,在河里放下一排排虾篓,边放边收,收获到的是清亮亮,活蹦乱跳的米虾。
沿圩堤向前,走不一会,右边住房没有了。堤沿同样布满着自然生长的灌木杂树,堤沿向下,依照堤势,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果园。果园多是梨园,桃子不多见。围栏就地取材,也是灌木杂树圈围而成。时有一两处缺口,那是路客看见满树正当季的梨,没忍住,故意破坏,好进入园里够取梨子的。
圩堤两岸,树木参差,枝叶繁茂,再热的天,走在圩堤上,也自觉阴凉。路客走在这林荫大道上,走着走着,就有美美睡上一觉的念想。
找到一棵大树,倚着树干,四平八稳躺下,真也就呼呼大睡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这个朴实的路客的脸上,路客鼾声如雷。睡到自然醒,精神充沛,一骨碌坐起,看看天色不早,赶紧边哼着山歌边继续赶路。
圩堤的南岸,果园与果园的间隔里,时有一个拱圆形的茅草土坯厦。厦是长条的,厦顶比圩堤略低点。厦门都朝东的多,也就木头钉成的一扇极其粗糙简易的门。厦门口平整宽敞,干干净净。路客走累了,也常坐到厦屋前的树桩或大石块上歇歇脚。此时,看厦的老头,一般也会坐下来,陪路客聊一聊。这些老头都是一个人,也都是放羊的居多。
每一个厦里,大概会走出来一个什么样的老头,这个老头一般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开心耳都有一定的记忆。来来去去,见的次数多了,个个老头都似乎面熟。开心耳也觉得每个老头都很和善。在这冷冷清清的圩堤之上,也幸亏有这些老头,和这些零落的厦屋,即便不搭腔,每每经过,也自觉宽慰。
开心耳上了学,圩堤走的少了,也不太注意到那些拱圆型的茅草土坯厦了。直到有一天,开心耳听闻,厦里有个放羊的老头被人杀害了,开心耳才又记起那些木讷而又无奈的表情。
圩堤弯弯三个湾,开心耳早就听大人这么说过,开心耳试图辨别出每一个湾的所在,然而小河是弯的,圩堤跟着也就弯了。多大一个弧度的弯才算是湾呢,开心耳不知道。姥姥应该知道吧,这条路,她比开心耳走的长。
那年,开心耳的父亲听到朋友说起,姥姥家有个姑娘,待嫁的年龄,父亲觉得各方面还适合吧,回家告知奶奶,让奶奶托媒来说的亲。姥姥也就与这条圩堤结下了不解之缘。
不说三媒六聘吧,一切也是按照传统来行事。结婚那天,也是长长一支送亲的队伍。舅舅家的本家本来就多,姥姥平时又没脾气,极其平易近人。舅舅们也都正直而没心眼,人缘也好。这唯一的姑娘出嫁,送嫁的会少?
据说,开心耳的母亲是坐着推车,“吱吱嘎嘎,吱吱嘎嘎”经由这条长长的圩堤,去到了开心耳的父亲的家。
回门,送夏,逢年过节,这条圩堤少不了两家的来往奔波。
姐姐的出世,让三代没有外甥的姥姥家高兴无比,尿布,小被,小孩身穿头戴,洗三,抓周,该有的礼节,哪样肯省。
常常是两个稻萝,一头拿衣服衬垫好,放入小孩,一头几块黄砖并担,“吱扭,吱扭”担着,走过圩路弯弯三个湾,接到外婆家去住段时间,又“吱呀,吱呀”担着,经过这长长的圩堤回家。
开心耳的二表哥结婚了,开心耳有好多新娘果子。开心耳舍不得吃,留着,要带回家给姐姐吃。姥姥与大舅妈家有隔阂,父亲也牵涉进来了,二表哥的婚礼,父亲没有来。
农历三月底,天气渐热,外婆带着开心耳回家去。走着走着,祖孙既累又热,就着一处高田埂傍歇歇。
“外婆,你看,我口袋里好多新娘果子,带给姐姐吃的。”开心耳拿手拍拍口袋。
“嗯,真是姥姥的心肝宝贝,还晓得留着带给姐姐。”姥姥慈眉善目,眯缝着眼看着开心耳。
开心耳在别人面前一句话没有,在家里也没一句话,只有在姥姥身边,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甭想停下。
“姥姥,你说姐姐会喜欢吗?”
“会的,会的,来,让我摸摸。”姥姥将手伸进开心耳后背一摸,全是汗。
“快,热坏了,也不说,姥姥帮你把背心脱了。”
脱下背心,更觉一身轻,开心耳兴高采烈随着姥姥回家。祖孙倆有说有笑,走在这长长的圩堤上。到家拿新娘果子了,姥姥才发现,衣服夹的多,开心耳的背心,什么时候滑落的,竟一点也不知晓。
八三年的农历十月,开心耳随同父亲以及父亲喊来帮忙的几个本家,也是走在这条长长的圩堤之上,也是一条长长的队伍,开心耳的外婆过世了,他们赶着去送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