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开心耳
邮箱里导师的回件,开心耳急不可待点开,“要和文本结合,人性与欲望是个研究母题。”像个迷路的小孩,开心耳一下没有了方向感。
开心耳偶尔回家,都是跟在姐姐后面出门。有姐姐带着,开心耳什么心思也不动,就那么尾随着。人家问一句,开心耳高兴时回答一两个字,不高兴时,口都懒得开,往往是姐姐替她回答。陌生的环境里,开心耳只是静静的观察,无论懂还是不懂,都放在心里,自己慢慢琢磨,就是不开口。
快傍晚了,开心耳一个人觉得无聊,就从家里唯一的出入,厦屋的东门溜了出来。村子里的一切对于开心耳,都是陌生,也都是好奇。
出东门,门口很是宽敞,老屋前面靠东北一棵有些年代的老梨树,枝繁叶茂,树冠如盖。日日夜夜,无怨无悔,像个忠实的卫士,守卫着这幢青砖小瓦,木木落地的七木老屋。迎接守候着老屋里,一个又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又不辞辛劳终日守护着这些古灵精怪的小人儿进进出出。
呱呱坠地,满屋喜庆,“生了,生了。”
“男孩女孩?”
“生姐姐带弟弟!”
老梨树很是认可的点了点头,“沙沙,沙沙”,叶子在秋风里渐红了脸。
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能说会道,闲庭信步,秋去春来,冬夏交替,老梨树见证了这些新生命的成长。
冲天辫竖起来了,也知道呼朋唤友来梨树下过家家了。小板凳绕着梨树排排开,淘米切菜,烧火做饭,布袄一卷就是娃,不听话,“啪啪啪”。老梨树见了乐呵呵,“哗哗哗,哗哗哗”,这些小人儿真有趣。
六月的正午,老梨树被烈日烤得直哼哧,“噗噗噗,噗噗噗,”,低沉喘着粗气。正是梨子成熟的时节,硕大的青梨自顾垂悬,一点也不顾及老梨树默默弯下的腰。
“女孩男孩?”房门外焦虑的问询。
“让我看看,呦,还挡着呀!”已经有些年纪的接生婆,轻轻挪开婴儿翘起的二郎腿,呵呵一乐,朗声回道“男娃!”
“男娃,男娃!”喊声直震老梨树耳膜。
“哗啦啦,哗啦啦”,老梨树如释重负,欢喜得在一阵阵夏风里,手舞足蹈。
这家人家终于生了个儿子的消息,立马村子里传播开来。农村里的风气,生了丫头默声默气,生了男孩,恨不得广播里广播广播。洗三那天,梨树下一层红蛋蛋壳。
“唰唰唰,唰唰唰”老梨树微风里附和起这喜乐的节奏,像一位饱读诗书的老者,轻轻翻阅起生活这本人生的哲学。
很快,小男孩就能自个儿梨树下玩耍。调皮捣蛋的男孩,总爱翻找来好多广播线,一圈一圈围绕着椅呀凳呀缠绕,也不落下老梨树,小男孩天天鼓捣着在通广播。
很快,小男孩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伊伊呀呀,呀呀伊伊一遍又一遍,他在学唱戏;伸胳膊踢腿,踢腿伸胳膊,乐此不疲,他又在练习武打了。渐渐,小男孩也能拉帮结派了,动不动就有七八个男孩,聚在梨树下。有时,他们比赛玩弹珠,地面上新添了一个个小洞洞,跪着,趴着,一个个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有时,又是一片叫喧声四起,那是他们在比赛扇火柴盒,“加油!加油!”
“哎呀,哎呀,差一点点翻过来了。”男孩子甩了甩刚刚用力扇火柴盒的右胳膊,那张火柴盒生了根一样,趴在地上,被扇得明明抖了几下,可惜就是不肯翻面。
农村那时候烧大灶,点火用火柴。男孩们之间流行赌火柴盒的游戏。将火柴盒印有图案的面撕下来,你出一张,我出一张,摊在地面上,甩胳膊用手扇,扇得翻了面,纸盒就赢到手。
叔家伯家,翻灶龛,找火柴,一看到火柴盒上是自己没有的图案,偷偷撕下,据为己有,招呼也不打。各家各户,灶膛边的火柴盒,都是缺去一面或两面,常常就剩两条蜡,和装在屉里的火柴子了。
“叮——叮——”这又是一群叮铜钱的男孩子了。“啪——,啪——”男孩子喊声震天,他们又在玩拍四角包的游戏了。
“簌簌,簌簌”老梨树在一阵阵喧嚷声里,自顾摇头晃脑。
开心耳沿着厦屋的东墙走到底,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土路。土路边对着厦屋的山墙,有三棵笔直的楝树。夏天,有黄叶从树上飘下来,像飞翔的小鸟,又像一只只黄蝴蝶。
开心耳路过楝树,没有逗留。怀着对陌生环境的好奇,开心耳就这么边打量边向前。
太阳要下山了,开心耳忽然想起该回家去。可是家在哪里?该往哪边走呢。开心耳的脑海里只有天井大宅的模样,也只有天井大宅附近的那些巷子和那里熟悉的舅妈舅外婆的家,要是在外婆家,开心耳肯定认识回家。可是,这里的每一幢房子,开心耳以前都没见过,这里的人,开心耳一个不认识。开心耳站在一幢青砖小瓦的长长的房子前,背靠着墙,满是委屈的哭得很是伤心。
“这哪里来的一个丫头呀,还白白胖胖的。”一个胖胖的女人,提着个竹篮路过,看见哭泣的开心耳,眼睛打量着开心耳笑着说。
开心耳看了看,面前这个满脸堆笑的陌生女人,真希望她是外婆家那里,她认识的哪个人,这样她肯定立马带开心耳回家。
“老太,老太,人丢了都不晓得,看,帮你带回来了!”外婆就会眯缝着眼,连声道谢。
可是这个女人开心耳不认识,开心耳莫名有些害怕,哭得更加大声。
“再哭,我就要割肉了,白嫩嫩的,正好炖炖。”女人拿出篮里的菜刀,开心耳面前晃了晃。
开心耳不敢哭了,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地背着墙站着。那个女人面对一个不开口的女孩,自觉没趣,挎着篮走了。
天眼看就要黑了,开心耳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一点也不知道家的方向,要是越走离家越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