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搬家以后时间不长,母亲回来了。她面色苍白,细细地端详着我们,好像第一次看见她父亲、母亲和她儿子。“天啊,你长这么高了!”母亲用滚烫的手摸着我的腮帮子,她的肚子难看地挺着。
继父伸出手来,对我说:“你好!好吗?”他又吸了吸鼻子,说:“您这里空气很潮湿!”他们俩都显得很疲惫,迫切地要躺下来睡觉。
大家默默地坐着,外面下着雨。外祖父喝了一口茶,说:“这么说,都烧光了?”
“我们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噢,噢,水火无情嘛……”母亲把头靠在外祖母身上,低低地说着什么。
“可是,”外祖父突然提高了嗓门,“我也听到了点风声,根本就没有闹过什么火灾,是你赌博输光了……”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热茶的沸腾声和雨打窗户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爸爸……”母亲叫了一声。
“行啦,我跟你说过,30岁的人嫁一个20岁的人,那是不行的!现在好啦,你看看怎么样?”
他们都放开了嗓门,大吵了起来。继父的声音最大、最可怕。我给吓坏了,赶紧跑出去。
以后有些事我记不太清了,不知怎么着,我们住进了索尔莫夫村的一所破房子里,我和外祖母住厨房,母亲和继父住在西间有临街的窗户的房子里。房子的对面就是黑洞洞的工厂大门,早晨随着狼嗥般的汽笛声,人们涌进去。中午,大门敞开,黑水一样的工人们又被吐了出来,狂风把他们赶回各自的家中。入夜,工厂的上空不时地升腾起狼烟似的火光,让人感到恐惧和厌恶。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单调的铅灰色还履盖了屋顶、街道和一个人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
外祖母成了佣人,打水洗衣做饭,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不住地叹气。有时候,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她穿上短棉袄,到城里去。
“看看老头子过得怎么样?”
“我也去!”
“冻死你!”
她自己要在雪地里跋涉7俄里。
母亲变得越来越丑,脸黄了,肚子大了,一条破围巾永远围在头上。她常站在窗口发呆,好几个钟头一动不动。
“咱们干吗要住在这儿?”我问。
“闭嘴!”她跟我说话一向如此,很简练,比如,“去,给我拿来”!
她不让我上街,因为一上街就要打架,每次回来我都带着伤。打架成了我惟一的娱乐。这种时候,母亲会用皮带抽我,可是每打我一次,我就会更频繁地跑出去打架,一次她把我打急了,我说再打我就跑出去,冻死!她一愣,一把推开我,气喘吁吁地说:“牲口!”
愤怒和怨恨占据我心中爱的位置,我有点歇斯底里了。
继父整天绷着脸,不搭理我们母子俩。他总是和母亲吵架,而且总是用那个让我厌恶至极的词——“您”!
“都是因为您这混蛋的大肚子,弄得我不能邀请客人,您可真是头愚蠢的老水牛!”
我被怒火烧红了脸,猛地从吊床上跳了起来,脑袋碰上了天花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
黑暗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在母亲生孩子以前,他们把我送回了外祖父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