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112）

学会回忆

常听人说，回忆是件很美的事，精致得像梦。于是，闲暇时，我也学着回忆。感觉不错。比方说，一不小心烦恼来了，我便会静下心想想老家那条河。它从西蜿蜒而来，又向东曲折而去。河不宽，但清澈、透明。河面上偶尔有一两片树叶来过，还有几只蜻蜓嬉戏起落。美得让人心惊，也静得让人人梦……于是，我的烦恼也就没有了；再比方说，一不经意委屈来了，我又会静下心来想想已经远走了的祖母。祖母住在小小的集镇上。集镇上有一所小学，小学里的学生都是从很远的村庄里聚集而来的孩子。祖母每天都会把水烧开，放上一把粗粗的茶叶，然后悄悄地摆放在小学的门口。她从不收一分钱，也从没有间断过，直到有一天她瘫痪在床上。病了，间或间还问问：孩子们有没有茶喝……于是，我的委屈也就没有了。一个病倒的长者，却在惦念着一群陌生的孩子，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委屈呢。至此，我感受到了回忆的美妙。甚至，有时回忆起爷爷和父亲的棍棒，还能感觉出几分真实和亲切；同样，过去生活中的艰辛、行路的坎坷，在回忆中也会冷不丁会冒出几许诗意，虽不像“小桥流水”那样清丽，但也不像“老树昏鸦”那样苍凉。忽远忽近里，忽明忽暗中，让我品尝到了一种别样的滋味，它甜至心肺……于是我想，回忆原来是品酒，品尝封存了的一地陈窖。

于是我想，回忆原来是挖掘，挖掘深埋了的一串珍珠。

后来我当编辑，我读稿，也就读了许多平常人的回忆。于是又发现，封存的陈窖里，也有渗进的苦味儿；深埋了的珍珠上，也会沾上一些灰尘的。于是，我就对回忆有了一种更接近本质的理解。回忆的真实面孔，其实是个多色棱锥体，有安详的绿色，有激情的红色，也有沉甸甸的灰色。

有一个正在服刑的读者，给我投了一篇稿，很长，字迹也歪歪斜斜的。可以想象，这是他在匆忙中完成的“作品”。他回忆了过去，几近放纵的。那是一段真的美好的过去。像诗，像画，像清风明月。可是，正像他在稿件中放纵的回忆一样，他也曾放纵了自己的行为，于是他进了监狱。他在稿件的最后告诉我，痛苦和悔恨中他学会了回忆。回忆又给了他安慰：如果有来生，他要追回他的过去……他把一切寄托于来生，来生真的会有吗？显然，这只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憧憬，虚幻如风，就像我们总相信天堂有玫瑰一样，可有谁见过呢？又有谁拥有过呢？其实，他在回忆中找到了“珍珠”，闻出了“陈窖”的香味儿，又何必再等来生呢，今生就行。

我也接到过一个读者的电话，是一个“忏悔”电话。在回忆中忏悔。他说在第二个妻子和他再次离异后，他的回忆全部被第一个妻子占据了。是那样的强势而不可推开。他说走完了一个过程，才明白她才是他的真爱，就像走遍了世界后还是觉得故乡最美一样，可惜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他还说，如果有明天，他会再次选择她……

明天肯定会有，明天肯定会来，但是，她还会重来吗？她还会是你的妻子吗？“人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这是哲人说的。婚姻会吗？婚姻也许会，但肯不是都会。至于这个读者能否“梦”想成真，那要看他的“造化”，也要看他和她的缘分了。一个人认定的缘分不是缘分，那是一厢情愿；两个人认定的缘分才是缘分，那是割舍不了的真的感情。不过，可以相信的是，他知道回忆了，也就是懂得珍惜了，即使走过去了的不能重新回来，他也会成一个很充实的人。因为还有回忆伴着他。

生活着就会有过去，有过去就会有回忆，无论是彩色的，还是灰色的。这就是说，谁都会有回忆的，但更重要的是学会回忆。而是否学会了回忆的标志，则是能否驾驭回忆：不让回忆泛滥而成灾，而让回忆洗脑而明智。

既然回忆会让我们发现遗落的珍珠，回忆会让我们品尝到尘封的美酒，那么，我们就学会回忆吧，在我们有烦恼的时候，在我们有苦难的时候，在我们不顺心的时候……即使回忆不能把我们失落的东西找回来，但我相信，它也能让我们明理、明心、明事、明白今天、也明白明天的……

因此我说，敢于回忆、善于回忆的人，其实也是值得我们称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