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111）

胸膛里装什么我们喜欢喋喋不休说仇恨，好像不记住仇人就没了骨气、志气、豪气，好像记不住仇恨就是懦夫，就是丢弃了做人的根本。其实，这是一个认知误区，也是一个文化误区。因为仇恨是一种非理性的危险的东西，更是一种传统的道德情结。诸如“有仇不报非君子”之类的警句，几千年来，就像一面旗帜，总在每个人的耳边猎猎作响，是提醒，更是训诫。当然，我们的传统中也有“以德报怨”的美德，以及“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呐喊，但现实过于强大了，我们实践起来，力量总显得很脆弱，有时甚至是不堪一击。原因何在？在缺乏一种强势信念的支撑和约束的状态下，非理性的激情，往往容易获得更多人的默认或者接纳。

这应该是一个事实。因为我们经常看到，仇恨的延续和仇恨的发泄，一般都以“伸张正义”来鸣锣开道的。比方说此人伤害了彼人，彼人去报复此人就成了天经地义的壮举，更恐惧的是，此人得到了“报复”，并不能博得人们的同情，常被说成是一种因果“报应”；而彼人报复了此人，彼人往往会得到人们的赞赏，常被称之为“君子”或者铁骨铮铮的男人。

金庸是武侠文学大师，著作等身，作品流传甚广，妇孺皆知，但金庸笔下的英雄又无一不是与仇与复仇纠结在一起的。“败类”在复仇中死去，那是死有余辜；“英雄”也会在复仇中死去，那是“倒下的身躯，站起来的人格”。问题是，如此构架文学作品的又何止一个金庸呢？《七侠五义》、《水浒传》等莫不如此。梁山泊108将，谁不是英雄？又有几人不是在复仇之后投奔山寨而来？

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仇必报”的认知情结，才得以在我们生活中弥漫开去，延续下来。可是，它带给我们的又是什么呢？永不休止的伤害和再伤害。

许多历史的腥风血雨和人的沉浮生死，都写在爱恨情仇的轮回里了。

“复仇”的形式也很多，类分开来，无非就两类：非武即文。武者，拨刀见血；文者，柔中藏剑。但是，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形式，我们看到的都会是一片血海。历史不重提了，“武者”也暂且不说，就说说现实中的“文者”。

现实中的“仇恨”，不需要太浓的“底料”，只要有那么一点火苗，它便会燃烧开来。

有这样一个故事：甲女士结婚后，发现丈夫曾经爱过乙女士，换句话说，是乙女士拒绝了她的丈夫，他才转而爱她的。而乙女士和她不但是朋友，还在一个单位工作。于是甲、乙两女士关系中就出现了“别扭”，久而久之，“别扭”又变成了“仇恨”。她们“仇恨”的方式不是用“刀枪”来表达，而是暗地里“使劲”：各自培养自己的孩子，看谁比谁更优秀，并以此达到“报复”对方的目的。她们之间原本有一个化解“仇恨”的契机，那便是双方长大的儿女恋爱了。如果甲、乙两方就此“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肯定会有一个“形而上”的结局。问题是她们把“契机”变成了“杀机”：两个女人不断地向这对恋人施压，不断制造新的仇恨，以致这对小恋人的精神走向了崩溃，最后用生命和血做了一个终结：乙女士的女儿死在男友的暴力中；而甲女士的儿子则由此走进了牢房里……

这个故事原本可以不是这样的结局，仇恨却把这种结局给了我们。

我们被灼伤了，灼伤我们的当然是仇恨的野火……

既然仇恨是如此疯狂和可怕，那么，我们在仇恨面前应该表现出怎样的姿态呢？

与仇恨对应的是爱。关于爱，关于如何去爱，我们总在思考，总在选择，但我们总觉得迷惘，总觉得看不清它的本质。这里有历史和文化的渊源，也有我们不易或者不愿去解开的一个心结。有一个叫余虹的学者，他在他的一篇文章里讲了一个故事：1991年，在美求学的中国留学生卢刚开枪杀死了5名教师和同学，最后自尽。事后第三天，受害人之一的副校长安妮女士的三位兄弟发表了一篇给卢刚家人的公开信，信上说：安妮相信爱与宽恕。我们也愿意在这一沉重的时刻向你们伸出我们的手，请接受我们的爱和祈祷。此刻如果有一个家庭正承受着比我们更沉重的悲痛的话，那就是你们一家。我们想让你们知道，我们与你们分担这一份悲痛……

我们可以想象到，女校长的三位兄弟在失去姐姐之后那种痛，但是，他们也想到别人的痛，而且是凶手家庭的痛！这三位兄弟有仇不报“非君子”，而却算得上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了。

这个故事虽然发生在美国，但它却在考问我们每一个人：如果灾难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会选择仇恨还是会选择宽恕和爱？

这种爱，虽然我们陌生，但它能触动我们的灵魂；这种爱，虽然是另一种文化的积累，但表现的是一种“普世”价值。我们常说大爱无疆。我相信，所谓大爱，它一定包含了用爱去化解仇恨……

我们只有一个胸膛。胸膛里装什么？多装点爱吧。当爱在这个胸膛里永驻时，仇恨就无处藏匿了，而仇恨的野火，也将在爱的浇灌下熄灭。

没有仇恨的胸膛，也是君子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