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41）
谦让也有画皮
人人都道君子好，谦谦君子更好。所以，我们就看到了很多的溢美之词，诸如“谦谦君子，用涉大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谦谦君子，须不比泛泛庸徒”，等等。那么，何谓谦谦君子呢？这里用了一个复词，故应是谦虚又谦虚、谨慎又谨慎之品行高尚的人。人真要达到如此境界，就得“修性”。这不是件易事，也许终其一生，也难得有几人能成“正果”。但是，这又并不影响人对它的追求，即使“大节”不可追，“小节”则可求。比如说谦让，这是礼数，也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小节”。因此，在这个环节上，我们表现出来的坚持与坚守，往往就会让人感动得不行。而据笔者观察，谦让之风气在酒宴和行走上又体现得最为典型。先说酒宴。主人坐定后，必按左边主、右边次的秩序，或根据来宾官阶高低，或根据来宾年龄长幼排列座次。此刻，宾主之间、宾客之间必定有一番“推拉”，于是谦让中礼数得以讲究，君子气度亦得以张扬；之后是敬酒。主人先敬谁后敬谁，也会充分考虑人物的分量。即便如此，相互间也少不了谦让：主人请客人多喝，客人也劝主人多饮。来来往往的推杯换盏中，又是一番风度的显现，又是一种感动的弥漫。再说行走。“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是哲人语录，也是做人准则，于是，人们便纷纷效仿。比方宴罢，谁先走出大厅，也有很多讲究。先行者一般为主客。请客者站立一旁，或弓腰拱手，或客套说辞，一派低调恭送的模样。“温良恭俭让”，儒家所提倡的五种待人接物的美德，在此刻就表达得淋漓尽致。即便这样，主客间也少不了谦让。如此，推推搡搡中，虽会耽误些许时间，但君子之礼仪却有了张显……
总而言之，宴请也好，走路也罢，国人的谦让精神，在此可见一斑。问题是，需要谦让的事情很多，多了，我们就发现谦让也有局限性的，这又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有两桩小事，也值得一提。第一桩是在公共交通车上看到的：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颤颤巍巍地站在车厢里；一对年轻男女，左拥右抱，聊聊我我地坐在椅子上。这里特别需要谦让，但谦让却没有出现。第二桩是在商场看到的：就为一件衬衫买与不买，一对小夫妻竟在大庭广众下大打出手，坏了气氛，也乱了秩序。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吗，为何就不能谦让？可是谦让就是没有出现。或许正是诸如此类的不谦让，便让人对谦让产生了怀疑。譬如酒宴让坐，就未必不是宾主之间的虚假客套。试想，一群人围着一个圆桌，哪一种菜肴不能尽收筷下？座次排列不过是为某些人提供了一个充当“君子”的表演舞台而已。再譬如走路，客人总会被推在前头，假如此刻迎面飞来一块乱石，客人岂不成了遮拦横祸的羔羊？把保镖的位置让给客人，主人未必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没关系，这是谦让下的结果，既可以成全礼数，又可以保护自己，何乐而不为呢？看来，如此谦让里，也多少包裹了一些“祸心”。
所以，真的谦让是高贵的，但谦让涉及了利益，谦让就会变低贱，变得虚伪。这不是谦让的错，是人的错。因为生活中从来就不缺乏类似的故事。说某局开大会，秘书问分管副局长，主席台上的座次如何排列？副局长答：一把手坐中间，四位副局长左右排开。秘书是新来的，不知官场奥妙，随便排列之下，竟将这位位居二把手的分管副局长排到了边坐。权且不说该局长拉着长脸，在主席台上端坐了一个上午，秘书竟是三年没有提拔。这也活该，他怎么就没明白分管副局长的表态只不过是一种假意“谦让”呢？又说某集团公司五位副总聚餐，谈及谁来接替即将退休的老总，纷纷表态：不争、不抢、不使手段，皆是谦谦君子之态。是夜，一位副总来老总家拜访，到了楼下，司机提醒说：其他四位副总早到了。这副总问：何以见得？司机说：您看，他们的车都在。您最好改日，免得尴尬。副总咬咬牙，答曰：不可！老总有推荐权，晚不得！说罢，硬是一头闯了进去。五人又团聚了，这气氛肯定尴尬。如果没有利益驱动，谁会忍受这等尴尬呢？可惜的只是，高贵的谦让又一次被人撕裂了。
有个笑话，说有两个人，一个叫贪婪，一个叫谦让，他们带足了两份干粮，相约去天堂。但贪婪肚皮大，亦好食，一路上，狂吃不止，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又开始吃谦让的那一份。谦让为了体现爱心，强忍饥饿，忍让干粮，默认不语。因此，他们来到天堂门前时，一个是胃撑肚饱，一个是饥肠辘辘。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守门的天使却不让他们进入天堂！贪婪不解，便问为什么？天使答：你吃掉了别人的粮食，让别人的肚皮空空如也，这叫贪婪无度，天堂怎么会接收你呢？谦让茫然，亦问：我让干粮，是无私，又为何进不得？天使答：假如贪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进天堂，那么，你是百分之百不能进天堂。贪婪自私，但没有掩饰，而你饿着肚皮施舍，这并非美德。因此，你是在表演，把天堂当了剧场，把上帝当了观众，所以你进不了天堂……其实，这虽为笑话，但也道出了一份真谛：贪婪不可取，但过分谦让亦不可取，虚假谦让则更不可取。因为虚假的谦让可能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人都懂谦让，人人都想当君子，但谦让为何总披着画皮？君子又为何难成正果？皆因人的心里藏了一份虚伪。也正是这份虚伪让谦让蒙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