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40）

小气度大骄纵

唐人王昌龄写过一首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他赞美的是汉朝著名将军李广。陆游曾在《月下醉酒》诗中也写道：“生拟入山随李广，死当穿冢伴要离。”他褒奖的还是李广。如此看来，仰慕李广的文人也不在少数。当时的李广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领，在一代少壮派，诸如卫青、霍去病尚未展露头角之前，他几乎成了汉朝的一道阻击匈奴南犯的屏障。据《史记·李广列传》记载，李广身材高大，臂长如猿，善于骑射，且勇猛异常。常常孤军深入，横扫漠北，来如风，去亦如风，匈奴无不闻风丧胆。于是，他就有了“飞将军”的美誉。由此，人们皆为李广可惜：历文、景、武三朝，战功无数，却无法晋爵，一生都在太守一职徘徊，且是几起几落。仍然是唐人王勃，评价李广时，写下了这样16个字：“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字里行间，盛满了惋惜之情。真相果真如此吗？历代文人骚客笑谈英雄时，难免带些感情色彩和个人偏执。其实，李广将军是真英雄不错，而没有封侯晋爵，又未必只是皇帝的错。

一次与匈奴作战，遭遇埋伏，李广被俘。匈奴头领单于便令士兵将李广送来。当时李广受伤生病，士兵们把他放在两匹马中间，装在绳编的网蔸里。李广假装死去，伺机跳上了旁边的一匹好马，且将马背上的匈奴少年推下马来。于是，他打马南飞数十里，逃脱敌军的追赶，终于进入塞内，回到了京都。不过，他虽然设计逃了出来，但却是损兵折将数万。按照当时朝廷的规矩，李广破了钱财，留下了人头，却贬为了庶民。接下来的数年里，李广如闲云野鹤一般，隐居山野，饮酒狩猎，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曾有一次，他从南山狩猎回到霸陵亭，时值深夜，城门已关。亭尉官大声喝斥，阻拦李广。李广随行说：“这是前将军李广！”亭尉官说：“今将军尚且不能夜行，何况是前将军！”亭尉官虽是饮酒了，但也算忠于职守，便留李广在霸陵亭留宿了一夜。但是，这个倒霉亭尉官却从此被李广记住。此后不久，匈奴又犯汉朝边境，杀了辽西太守，败了戍边将士。情形紧急，皇帝再次起用李广，任右北平太守。皇帝问他有何要求？此时李广竟是说：请霸陵亭尉随他一同前往。此亭尉到了军中，便被他斩于刀下……

李广身居高官，却记睚眦之怨，且用杀身之祸报于人，可见气度之小了。而如此气度，又怎能不会在疆场上骄纵傲慢呢？事实上，李广抗击匈奴，一生累有七十余仗，但小仗多，大仗少；战场上勇猛有余，战略上却难有可圈可点之作。如在雁门被俘一仗，便是轻敌所至，其结果被贬为庶人；再如漠北决战，单于逃脱，功亏一篑，从表面看来，迷路是其原因，其实，骨子里还是李广不满卫青让其侧路进攻所至。一个将军不顾大局，不听指挥，其结局岂能不惨——最终不得不带着终身未能封侯的遗憾，以及“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的感叹，挥刀自刎了。

司马迁为李广作传，处处笔端含情，亦惜亦怨。而李广的身上也确实有太多的品质令史太公一往情深。譬如说他体恤士卒，“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再譬如说他身先士卒，英勇善战，“咸乐为之死”，等等。所以，李广自刎之后，“广军士大夫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如此，司马迁为李广的命运而愤慨也就理由充足了。当然，这一点上，也少有人予以否定。

纠结人的问题是，李广一生爱国，也一生悲壮；李广一生仕途坎坷，也一生壮志未改。那么，他为什么就难得封侯呢？究其因果，除却历史的背景与氛围，难说不与他的小气度大骄纵有关。李广曾问星象家王朔：“是不是我相貌不配封侯，或者是命中注定不能受爵？”王朔反问：“将军自审，平生是否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李广答：“过去镇守西陇，我用诈术让羌人受降，后又将这800羌人坑杀。”王朔说：“最大的罪，莫过于用诈术；最大的祸，莫过于杀降者。这恐怕就是将军终不能封侯的原因吧。”其实，往直白里理解王朔的话，无非也是两层意思：你不能宽恕降者，这是气度问题；你坑杀降者，这是违背国家典章的问题，你还能要什么结果呢？

由此可见，李广的悲剧，其实是性格的悲剧。英雄皆有个性，但不能无限放大。大过了度，英雄的前途，恐怕就是末路……

历史是面镜子，常常照照，我们会有很多的精彩的发现，尤其是在人容易浮躁起来的今天，尤其是人习惯强调自我价值且喜欢特立独行的现在，可能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