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25)
弃信不如守信
强势的政客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有才,专权,善变。商鞅就是这样一个全能选手。商鞅商大人有才是肯定的。他来到秦国之前,不过是魏国国相公叔座的一个门客。公叔座病重,魏惠王榻前问政:你的病若有不测,国家怎么办?公叔座竟推荐了商鞅:虽年轻却是奇才。并嘱咐说,如大王不用,则杀之,万不可让他走出国界。魏惠王默然不语,未加理会,以为这是病入膏肓者的一派胡言乱语。公叔座病故不久,魏惠王四方广求人才,却丝毫没有眷顾商鞅的意思。商鞅备感失落,便西去秦国了。几年之后,他果然就成了秦国的一大强人,也成了魏国的一大“公害”。魏惠王也为他的愚蠢与短视付出了代价。
至于专权,商鞅自不必多说。史太公就说过,“商君,天资刻薄人也”,也就说他是个手握重权而又难得宽容的人;一个叫赵良的人也规劝过他:“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意思是叫他不可流连权势,贪图秦国的富有,聚老百姓的怨恨。可惜商鞅专权之心太重,未纳赵良之言,以至于后来受制于自己的变法,作茧自缚,车裂灭族。
专权让商鞅获灭顶之灾,不过,他却把“善变”玩得讲究和精彩。
商鞅投奔秦国之后,太监景蓝三次把他推荐给秦孝公。第一次商鞅用尧、舜治国之术游说。不料秦孝公事后说:“这是个大言欺人的家伙,不能任用。”商鞅又第二次求见,用禹、汤、文、武的治国之道劝说。秦孝公仍不以为然,且责备了景蓝。啇鞅仍不死心,再次求见。这次他终于用春秋五霸的治国方法说服了秦王,两人畅谈了几天几夜竟不知厌倦。而商鞅则用他的长袖善舞之“变”,从此在秦国立住脚跟,且逐渐走上权力的巅峰。如此,我们不说精彩都难!
当然,商大人的“善变”之功,还不仅在于此,作为政客,他因时而宜,变来变去,如魔方一般,常让人瞠目结舌。有两个典故知者甚多,我们不妨重温一遍。一是“南门立柱”。秦孝公重用商鞅后不久,新法准备就绪,公布实施之前,他唯恐百姓生疑,便差人在国都后边市场的南门竖起了一根三丈长的木头,声称有将此木移至北门者奖十金。众人将信将疑,不敢动弹。见状,他又加大奖金额度:移木者赏五十金!于是就终于有胆大的人将此木搬到了北门,于是移木者当即就得到了五十金。这是一件轰动朝野的事,表面上看,受益者是获赏的人,其实最大的受益者是商鞅,因为这表明了他是一个令出必行,决不失言的“守信”人。如此,他接着颁布新法就有了群众基础。
如果说“南门立柱”,让我们见识了一个守信守义的君子,但另一个典故却又叫人跌破眼镜。那年,秦孝公派商鞅攻打魏国,魏惠王令公子卯领兵迎击。两军对峙,难分高下,于是商鞅差人给公子卯送信,大意是说,我商鞅当年与你公子卯相处融洽,如今却成了敌对双方的将领,我不忍心相互攻击。可否与公子当面相见,订立盟约,痛快畅饮几杯,再各自休兵,两国从此相安无事,岂不快哉!公子卯信以为真,爽快应约。会盟结束,开始饮酒,商鞅却令伏兵出击,将公子卯扣押,并趁魏军军中无帅且毫无戒备之时,突然发起进攻,将对方打得崩溃。自视强大的魏国不得不割地求和,离开安邑,迁都大梁。虽然,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用“诈术”求胜并无不妥,但商大人是大政客,他运用此手段,就有了自毁形象的之嫌。遥想当年,“南门立柱”,他是一个守信的君子,也自知守信之重要,而此时此刻,为一时之快,却置“自我历史”而不顾,变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们说商大人是了不起的改革家一点不为过,天下人都知道,但大凡改革家都难得有一个善终,即便死时安静,死后也难免遭人诅咒。因此,对于商大人后来的惨死,欢欣鼓舞者有之,鸣冤叫屈者也有之。前者大凡都是秦帝国的贵族,因为他的改革让他们如坐针毡;后者大凡都是客观的历史学家,因为他的改革确立了秦国的强盛。当然,也有人说,商鞅之死,其实是处理一次“公关危机”的终极手段,因为秦孝公驾崩,秦惠王继位,他要坐稳江山,就必须安抚被商大人激怒了的权贵们,于是商鞅必死,不想死也得死。
不错,专权上瘾了的商鞅不想死,当得知有人告发他谋反后,便仓皇出逃。逃是没错,对于“有才”的商大人而言,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问题是他不该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竟然逃到了魏国。魏王会保护一个骗过自己的“骗子”吗?当然不会,于是就又把他送回了秦国。无疑,这不是送生而是送死。果然不久,商大人便被秦惠王五马分尸而亡。
商大人把“善变”玩得精彩,可惜最终还是死于“善变”了。
如此,我们就有了一份猜想:假如商大人不把自己从“君子”变成“小人”,假如商大人作为一个大政客不使欺诈之术,那么,魏国会不会是保全他性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不好假设。但可以肯定的是,弃信不如守信,守信总比弃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