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14）
充满理趣的智者文字——读刘爱平的随笔
任蒙爱平先生即将出版一套文集，他给我送来了其中随笔卷的部分校样，使我有机会比较系统地拜读了他这方面的文字。几十篇随笔，数量不算多，但足可使你认定，作者是写随笔的一把好手。从几千年前的人物和故事，说到眼下的世态人情，从远古的某个历史瞬间和某个豪杰微妙的心理活动，说到当今某种市侩的滑稽或生活中的某种无奈，作者看似随意漫谈，其实是写情见性，努力揭示人生真谛，并且不失妙语佳言，作品字里行间透示出鲜明的“理趣”美感，具有启人心智的艺术内蕴。
排在前面的一批短文是作者的“读史札记”，也是很精彩的一部分随笔作品。《史记》是人们常说常新的一部巨书，司马迁以其超越所有文学圣手的史笔，生动地再现了秦汉之际波澜壮阔的历史风云，刻画了一大批性格各异的历史人物，同时也给后世留下了广阔的思辨空间。认真研读过《史记》的刘爱平，一共写了十多个历史人物，其中大部分是秦末汉初的乱世豪雄。正是这些风云人物决定了中华民族一个新的开端，太史公为他们每个人都涂抹了浓厚的传奇色彩。刘爱平透过这一部部传奇让我们看到，假如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性格或行为发生一点偏差，都可能使我们的历史重新改写。比如，他将韩信的人生悲剧概括为12个字：“刘邦之罪，吕后之手，自己之误。”最终归结为他自己的失误，不能说不精辟。作为军事天才的韩信，在为刘邦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的确有几次时机可以弃他而自立，但愚忠和软弱导致了他死于“兔死狗烹”的封建历史铁律。比如，爱平在对《项羽的柔情》的解析中，有一段文字着重引导我们重新理解著名的鸿门宴。这个脍炙人口的故事曾经迷倒无数读者，对刘邦得以脱险从来都认为是张良布局、樊哙闹场的智慧使然，但爱平却有独到见解，他认为项羽四十万大军围得如铁桶一般，刘邦能够从中脱身并非侥幸，而是项羽碍于刘邦与其结拜过兄弟的那份情意使他不忍下手。其实，我们很多人潜意识里对刘邦脱险是存在疑问的，只是我们没这样去深究过。无论你是否信服刘爱平的这种解读，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家之言”是值得我们思索的。
再如，他把张良与后世的刘基进行比照，认为张良所以善终，是其能够“忍人、忍事”，还能“忍己”，而刘伯温后来虽然隐退，但不能很好地“忍己”，终致死于非命。作者通过这两位在不同的历史转折时机发挥过相同的巨大能量，但人生结局却不尽一致的著名谋臣的命运，为我们揭示了封建时代一条残酷的“潜规则”：像张良、刘基这样的开国功臣，要想有效地保全自己，只有功成身退，并且是彻底地退出。可是，出生入死参与江山争夺，胜利后却能够毫无贪恋地退到界外的明白人，古往今来又有几个？
从安陵君、袁盎、姜子牙，一直说到西汉的名将卫青，作者旁征博引，周密分析，努力从历史哲学的视角进行一一审视，一一思辨，赋予了作品一定的知识性与学术性，尽管有极少数地方的分析你或许不完全赞同，但读来依然耐人寻味。
爱平是小说家，也是编辑家，长期主持着一家颇有影响的生活类期刊的编务，业余写小说，写我们此刻所品味的这些文字。因而，他对生活，对人生，也有着更多的认识和思考。收入这部集子的随笔中，有许多篇目穿插着他充满智性的描写，婉而多讽，发人深省。例如，在《谁被谁“忽悠”》一文里，他从“忽悠”一词的来源与流行，说到社会上各种假话骗术防不胜防的荒诞现象。最后写道：“忽悠”者和被“忽悠”者没有智商差异，而前者总是屡试不爽，后者总是前赴后继地甘愿上当，皆源于两个字：心态--喜欢听好话，还梦想着暴富发财，处于这种心态，不上当才叫怪呢。还如那篇《装傻充愣》，让人忍俊不禁。到银行办还贷，由于没听明白那些繁琐的程序，他希望已经很不耐烦的服务员为他再讲一遍，他只好不把自己当正常人；当他在医生面前紧张时，为了让医生帮他找到自己头发里发炎的小包，他又装了傻，而且每次都很灵验。他总结说，装傻更多的时候是无可奈何的表现，装傻未必不是一种智慧，未必不是以守为攻的策略。这些故事看起来有点荒唐，但细细品味，却发现其中蕴含着不同的生活哲理。
这部集子里有些文章直接揭露怪诞世象，批评社会丑恶，表现出一个作家的社会良知，在表达方式上也显示出比较明显的杂文特征，但总体看来，作者始终准确地坚守了随笔创作的艺术风格。因而，尽管这些短文带有散文和杂文的艺术成分，但爱平还是将其称之为随笔，我认为是比较适合的。
随笔更贴近生活，更能反映人生许多真实的际遇与情怀。从写作角度看，能够把随笔写得耐人寻味，更需要智慧，更需要境界。爱平笔下的这些文字都是成熟的果实，虽然不会给人以酸涩的刺激，但它们给读者的正常味觉却需要我们一一品尝，所以，如果你能够静下心来仔细品味，就会渐渐品出一种内在的美妙，一种值得回味的滋味。读着读着，你会感到他就是一个智者，在平心静气地给你讲述往事，讲述现在，讲述生活。他总是那么从容地讲着，与你促膝交谈，娓娓道来，让人读起来不肯释手。我就是一口气将这些文章全部读完的，而后掩卷沉思，觉得颇有收益。
（任蒙：著名作家、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