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15）

快人快语快枪手鹏喜

见识爱平兄及其文采，是在20世纪80年代。先是读报读到一则人物消息，说是江城文坛人才辈出，青年才俊刘爱平频有佳作问世，堪称“快枪手”。又说此君水手出身，来自湖北监利农村，靠一枝勤奋的笔闯荡江湖，被某期刊延聘为主笔编辑云云。我是水手的后代，湖北监利是我的第二故乡，那时我毅然辞去了央企宣传部“前途无量”的职位到报刊任编辑，尤其当年我也是个痴迷写作的文学青年。这些相似相近的人生轨迹，使我格外关注同城的这位新闻人物，虽未谋面，却读完了他当时已发表的多部纪实文学、小说作品，感觉他果然文思敏捷，手快眼准，我自叹弗如。

如今爱平兄早已著作等身了。近年他出版的长篇小说新作《繁华城》堪称鸿篇巨制，我再次叹服他的勤奋高产。

文坛描述文人，常用一句成语：文如其人。这句话确实管用，一个文人的文笔、学养、秉性和操守，往往可以从他的作品字里行间读出来。别说与作者隔着一定距离的读者，即便是同行甚至文友，了解、认识一个文人、一位作家，更多的还是由文及人。我读爱平兄的小说，便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体会。

然而，今年早春，当我拜读了爱平兄即将付梓的《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的清样之后，却意识到自以为很熟悉的这位文友，我对他的了解、认识并不够。我从他的散文随笔中，揣摸到他更高的思想境界和更深的笔头功夫。

这些随笔篇什，读来耳目一新。

读史考古、说古论今，是文人普遍情怀，不是为奇。而爱平兄的读史随笔，眼光独到，敢唱反调，读来令人深思。譬如他的随笔质疑萧何，认为萧何未必真君子，因为他对韩信始“扶”终弃；对世人千古叹惜的韩信，他认为不足为惜，因为此人愚忠，咎由自取。姜太人直钩垂钓是流芳百世的传话，他却从新的视角无情指出：这不过是精心布局的沽名钓誉。关于项羽，关于陈平，关于卫青，他臧否历史人物的笔路另辟蹊径，却并非故作惊人之语，读之或会心一笑，或掩卷默然。

敢唱反调更敢说真话，是这些随笔篇什的难能可贵之处。比如他主张节制诱惑、不要愤怒，在当今物欲横流、世风浮躁的社会，不啻是一剂苦口良药。而《沉鱼落雁又如何》《相貌平平又如何》等一组时论，堪称醒世恒言。

说真话，难亦不难。难在当下官场和文坛乃至各界套话连篇，虚伪泛滥，覆巢之下无完卵。不难者，襟怀坦荡、无私无畏是矣。敢于直抒胸臆，无视禁忌，是爱平兄随笔一大特色。细细品读，精彩迭出，绝妙好句俯拾皆是：

贪婪和谦让二人带足两份干粮，相约去天堂。一路上贪婪狂吃不止，吃完自己的又吃谦让的。谦让强忍饥饿，沉默不语。至天堂门前，贪婪大腹便便，谦让饥肠辘辘。守门天使拒绝入内，贪婪问为什么，天使说你贪婪无度，天堂岂能容你。谦让也满腹疑问：我无私忍让，何故也不能进？天使答：假如贪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进天堂，你百分之百不能进天堂！因为贪婪固然可恶他却没有掩盖罪恶。而你忍饿施舍并非美德，你是在表演，把天堂当成了剧场，把上帝当成了观众……

随笔并非随意之作，它往往经过了作者深思熟虑，体现出作者的真知灼见。在表现形式上，它可能是率性之作，是心血来潮的灵光闪现，是顿悟。而顿悟是渐悟的积累，是一贯的文胆、文风和作者的人品旨趣使然。爱平兄的随笔读来痛快淋漓，皆与他在生活、工作中的快人快语息息相关。在交际场合他也不掩率真本色，有时我们在一旁为他口无遮拦捏一把汗，他却泰然自若，我行我素。人如其文，文如其人，比较那些人格与文品分裂，一面做得漂亮文章一面却品行不敢恭维的大作家，爱平兄的人品和文品更有分量。

当然，人品只是文人的一种素质。道德文章是作者的使命和读者的期望。诗人也好，小说家也罢，各类文体，并无优劣高下之分，心里龌龊的作家，笔下也未必写不出漂亮的作品出风头。不过散文作为一种有别于韵文和演义话本的无羁无绊的文本，最能体现作者的综合素质和学问品行。

艺术的高峰都能达到，再往上就是人格的较量，这话是我采访马季时听他说的。可能他这话是特指当时的演艺圈有感而发。散文是一个作家综合实力的较量，这话是我阅读时从散文作家夏坚勇的一本书中读来的。他说这话并无特指。他认为：这种综合实力包括作家的生命体验、人格精神、知识底蕴、艺术感觉和营造语境的文学功夫。

信哉斯也。

快枪手爱平兄由写纪实文学而写小说，进而写随笔。读史写札记要有耐心，是一种清苦的慢活。如此快枪手可能变成慢枪手，却更能成为一名神枪手。他的这些随笔作品是他迄今为止全部作品的充实，这种充实证明了他的综合实力。

（鹏喜：武汉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芳草·小说月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