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声（二）

步虚声（二）

缪玄昭和周勃在城外的烈日下等候了近半个时辰,才见紧闭的城门开启，一着装甚体面的郎君小跑至近前。

那郎君举一把便面，特意给缪玄昭遮住了日头。

“玄老板,我家郅先生说，许你和那位大人独自进城，钱两并其余所有明处暗处的戍卫即刻散去,否则恕襄城不能迎客。”那郎君低眉敛目,语气却是丝毫不让。

跟他那位主子倒是一个脾性。

缪玄昭皱眉,回首淡淡瞧了身后周勃一眼,见他也正听得仔细。

自己没有提及周勃，郅毋疾却带话让周勃也进城，说明城门近处俱是他的耳目。

他如今,当真是这襄城之主了。

“我自是无妨,不过就是回家中铺面处理些账目。”缪玄昭有些玩味的朝周勃说道，“只是不知周大人可否纡尊？”

谁知周勃并不辩驳,“为能与郅公子一叙，下官自然也只能‘入乡随俗’。”

那语气中分明还藏着丝讥讽。

“劳烦您在前带路。”缪玄昭管不了周勃如何行事，只对那郎君行了一礼，命他在前引路。

步入门内，还未反应过来,大门再度紧闭,缪玄昭方瞧见有两架马车已在城头等候。

那郎君转而对周勃躬身抱拳道，“这位大人,我家郅先生近来抱恙,不便见客,特意给您另外安置了住处，此车驾会送大人前去客栈。”

又转身对缪玄昭说,“郅先生说您必定想要去绛朱轩，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命在下亲自送您前去。”

缪玄昭与周勃对视一眼，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似乎并不能完全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并未等周勃反驳周旋，缪玄昭已被那人带引上了其中一驾马车，正欲往车厢中去。

“缪韶，不可！”周勃在马车下疾声唤她。

缪玄昭回身，微一颔首，端的是世家贵女的疏离大方，“周大人，既进了城，便需各自行各自的路。我还有要务在身，舟车劳顿，大人且好生休息，接下来，想必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周勃眼见着缪韶坐上那车驾行远了，只记得轿厢前档上部，錾刻有一枚赤红色的雨燕，令人过目难忘。

*

“玄老板舟车劳顿，某姓孟，是郅先生园子里的掌事，有任何需要，您只管提就是。”那郎君在前御车，不忘和缪玄昭寒暄一阵。

“孟掌事，进城后车程已久，长街不远，为何还未至绛朱轩？”

缪玄昭自上车后便觉得奇怪。

车厢里看似有两侧的窗洞，实则用手探过，皆为假窗棂，她只好用车隙透进来的光亮判断外间是何时辰。

前档外便坐着那位御马的孟掌事。

但为了见到郅毋疾，缪玄昭只能先按捺下来，并未擅自推门去看。

“玄t老板稍安勿躁，很快便可至目的地。”那孟掌事声音清冷，轻易听不出情绪。

的确像极了他的主子，果真是言传身教，耳提面命。

缪玄昭仔细想来，也许这就是郅毋疾的安排，命她乘这么一驾冠冕堂皇的马车，实是有心隐去些什么。若她反抗，必也无法轻易见到他。

不若顺其自然，探探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直至外间音声渐次寂寥，想来远离人迹，只剩些鸟叫虫鸣，林间风啸。

缪玄昭了然，这绝不是绛朱轩所在的热闹市坊。

车檐摩擦两畔枝叶的窸窣声响太过抢耳。

“玄老板，到了。”那孟掌事亲自替她开启了门扉，垂首在车驾下恭候。

缪玄昭擡眼见车厢外深林寂寥，似乎并没有特别意外。

城门前戍卫声声入耳，“襄城现下只出不进。”

襄城究竟怎么了。

缪玄昭见并非绛朱轩大门，有意佯作气恼，想卸下对方防备，“你欺瞒我？”

那郎君说话依然如古井无波，一点不像侍从伏低的姿态，“玄老板兰心蕙质，只是这是郅先生的安排，小的也只是照做罢了。”

“他人在何处。”缪玄昭逼问。

“玄昭，别来无恙。”

缪玄昭回身，远远见是郅毋疾，仍是那身穿惯了的月白袍子，正在一歇脚的山亭里坐候。

山中露重，观其形貌，像是等的略久了些。

郅毋疾起身拂了拂身前薄露，再朝近处走来。

“家主。”

缪玄昭不知为何，每每见其疏朗高标，出尘世外，总生出种不肯亵渎的怯懦。

也许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足够世俗，他人眼中的进取，不过是人生一径顺从众流，而郅毋疾却是她见过的最能恪守己心的人。

一个没有杂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