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声(三)
步虚声(三)
郅毋疾本欲往前,带她去住处看看,闻及此也只好驻足,望园中空巷,自嘲一笑,“总爱拿他来作比,他可谓是圣人,而我只是个金谷客。”
缪玄昭追上前,在他身侧说,“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你没有想象中那么需要黄金万两、众人拥簇。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你先冷静一下。”郅毋疾不辨悲喜,只是对缪玄昭笑笑。
“我们都是命途有缺的人,的确比不得人家鲜花着锦,顺遂一生。也因此,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正如当初我们都无法干涉李澹一样,即便料中他每一步,却也阻止不了事态走向。”
缪玄昭拧住了眉头,第一次肃穆又带着点珍视的,看着郅毋疾。
“但作为朋友,我并不想你万劫不复。”
郅毋疾仍作听者无心,只招呼侍者来安置缪玄昭的住处。
良久,许是突然才想起来,不让缪玄昭的话完全落在地上。
“你怎么就知道,万劫不复的,一定是我呢?”
郅毋疾语气淡淡,眼神却格外锐利。
缪玄昭很少瞧见他这一面。
“你累了,去休息吧。”郅毋疾莫名用了些命令语气。
一行人把缪玄昭远途而来携带的行李一件件往最尾的进院里放。
“我要回绛朱轩。”缪玄昭厉声道。
郅毋疾应下来,“我会找人去绛朱轩t里将账本并纪要取来,你先好好休息。”
缪玄昭仍不服软,“我想见湘儿和老墨。”
郅毋疾说,“这又不难,若你觉得院子里的人服侍的不周,我仍将湘儿请来照顾你可好,老墨虽讷言,如今也可独当一面了。”
缪玄昭闻及这桩桩件件,皆像拳头落于棉花上,便直接问道,“郅毋疾,你今日既如此纠缠于我,为何宝爵台上,不应下那状赐婚?”
她眼眶殷红,情绪一时上来,自是难以抑制。
便想顺水推舟,倒逼其心中想法。
郅毋疾答应得很快,甚至带了丝轻嘲,“被挟制,有代价的婚约,你想要么?”
他眼神中没有闪烁退避,亦没有安抚。
“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在你心中,你的自我,更甚于我。”缪玄昭突然问道。
郅毋疾一时不答,只是觉得当年那个将世事看透的小姑娘,回到那长安后,如今也有些愚笨了。他不觉得当年一隅以居之的玄姑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缪玄昭本是闲心琐事皆不在意的,他喜欢她身上的心无旁骛。
于是他权当是没有听见,见院子收拾出来,便也未打招呼,跟着府中众人拂袖而去。
月门外,一室空寂。
她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白衣广袖,如仙如鹤。
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象。
缪玄昭突然有了耐心,至少,她比所有人都要了解郅毋疾。
*
晚膳时,郅毋疾身边的管事来请缪玄昭用饭。
缪玄昭本以有些劳累推脱,谁知那管事却说,“小姐还是去一趟吧,郅先生说,若有话想问,便先吃好每一顿饭,才有后效。”
缪玄昭虽然心中烦闷,此刻也只好忍下,前去看他还有何说法。
郅毋疾院中。
“莼鲈羹,你从前最爱吃的,襄城的厨子别的不说,这一道做的应比长安还是好上不少。”
郅毋疾亲自给缪玄昭面前的碗里,添了些羹。
不远的侍女小厮皆是面面相觑,家主何曾这样待客过。
他又挑拣了几块藕脆,放在她碟里,说是开胃。
“我还命人去北面寻了些冰酪,不过再过几日便入秋了,也不是吃这些的时节,这两日少用一些不妨事。我记得你以前喜欢。”
缪玄昭此时觉得奇怪,“这襄城如今的禁令难道不是只出不进?你的人出去了,如何才能回来?”
郅毋疾搁下了筷子,拿起汤碗用了些,转而看着缪玄昭。
他虽并不迫人,缪玄昭却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是也让你,还有那个不自量力的进来了么,嗯?”
缪玄昭因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臊得慌,突然觉得不能就这样落了下风。
“究竟什么事情,让你看上去阻力不小?”她开始有意试探。
“菜尝的也差不多了。”他像没有听见似的,侧首去吩咐一仆妇,“去庖厨把冰镇的酪浆拿过来。”
“是”。那仆妇回声道。
“什么事都没有。”郅毋疾突然又复归从前那般温言细语,体贴周到,“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去绛朱轩把这一年各名目的账册取来,你有什么信物?我怕湘儿他们轻易不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