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色花钿
绛色花钿
缪玄昭回房换了身出行的轻便衣服,湘儿在一旁打理车驾内要携带的物什。
容颜正盛的女子趺坐于梳妆的案前,平日里琐事劳形,竟久未在镜前细细端详了。
“湘儿,你可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
她凑近银盘,轻点眉心,覆上一枚样式繁复的绛色花钿,衬的面容竟生媚色。若非夜深一人盥洗时恢复真颜,她恍惚会忘记从前清冷寡性的样子。
母亲由爱转冷后,便是那样,自己的这双眸子竟承继了大半。
湘儿觉得有趣,放下正收拾的巾帕,转身便朝她道来。
“怎么可能忘记,小姐从前和现在俱是美人,只是初来襄城在燕馆奉职时穿不得名贵的衣衫,戴不得华贵的珠翠,便显得平平。如今好了,咱们手里有钱两,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不过依湘儿看,如今无论容颜如何变易,倒是小姐这沉稳的气度增添了不少,令人觉得心安。”
缪玄昭低头莞尔。既不用待客言商,今日突然便想放下这稳重的盘髻,只作从前在母亲身边做女儿时的披发,束一小小椎髻,插上支素净的步摇即可。
“湘儿替小姐绾髻。”娇憨的小娘子凑近梳妆的案前,在银镜中和缪玄昭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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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先去城北几处农户问一问柑橘和新茶能否量产供货,再往西边和信饶交汇的一带问问梨树的价钱。很快便是柑橘季,若能率先谈得稳定供货,便能在襄城领先一步。这种风味,南境最是喜欢。”
缪玄昭在轿厢中交代好,湘儿打起轿帘命车夫往城北去。
端坐正中的女子一袭天青色束腰襦裙,套一件暗金织就的罩衫并绾住袖口,手中仍持一卷账册,神情专注,片刻不息。
不到半日便至襄城北境,丘陵间梯田错落,寥寥几个农夫和农妇顶着日头仍在田间操持。
缪玄昭下了轿子便由湘儿陪侍着,上近处山头探看茶树和柑橘生长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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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为何出工之人甚少,从前襄城北边这漫山遍野皆是养橘种茶之人,今日举目却遍寻不见。”缪玄昭拎着裙摆,小心地在垄上蹚过。
“贵人难道不知,前日里襄城附近的盐湖出了事,说是染了些腌臜东西,有人不识便用盐,立时便生出些迷幻混沌的征象,城内便不敢再供给,仍用从前的陈盐。我们这些寥落的村户,本就人丁稀少,每日不食盐,人人便不敢在这日头下盲目出工。几个老朽的顾不得那么多,便能活动一日,仍上这山头来忙活,才有一日的收成。”
“竟有此事。”
缪玄昭细心挑选后,便和几处农户商订好供货事宜,预备好下次前来便订立契约。
她一面步出山前农户的屋舍,一面让湘儿去腾挪出马车车厢里的位置。
“老伯,你今日在山头采下的新茶,我全都收了。最近正是暑热,供盐又出了问题,若不便劳作,还是在家中歇着为好。”
农户久经风霜的脸上倏地现出喜色,“贵人心善,茶叶和柑橘入秋后必会及时送到城中府上,东西都给贵人留最好的。”
“不必客气,别送了。”
缪玄昭微微颔首,便往乡道上的马车款款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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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往城西走,日头愈烈,车马劳顿,缪玄昭让车夫暂时歇下,大家下车修整一番。
倏忽,四野山中擡头可见的天空里幽幽的现出几朵乌云,再垂首时如瀑的暴雨便降了下来。
“小姐快回车里避避,兴许一会儿就停了”,湘儿忙大喊。
雨势不仅没有收,反而越发盛了。
襄城这一季的夏天,山中闷热已久,缪玄昭心知这场雨并不能很快停下。
过了一个时辰,轿厢盖顶隐约渗下细小的水流,车上似乎已不是避雨的好去处。很快就要积水,箱奁里的茶叶,怕是也不能用了。
缪玄昭披下的头发沾湿了大半。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此地回城需得半日,若稍晚入夜回去更是冒险。湘儿,去把桐纸伞拿些出来,我们往山间近处寻些能避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