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故乡（2）

居住在城市当中，有时会接家中的老人来城市里待上几天。

对于他们来说，有老伴儿陪伴，在乡下也是挺好的。养牛养鸡，无人打扰，儿女孝顺，或许这就是晚年的幸福生活吧。

每当他们来到我家，都带些农副产品，向我们“展示”他们在乡下过的很好，不必担心。父母想多留他们几日，可老人总以家中鸡禽无人照顾，两三天就回去了。

在老人们来的这些天，吃饭的味道都不一样。我仿佛回到儿时农村的饭桌上，等待着老人第一个动筷，评价着儿媳的手艺，和孙儿聊聊学业。

不过最令我感兴趣的，还是听他们聊农村发生的变化。

村与村之间离得很近，哪家有个大事小情，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能传遍乡里。

过去都是谈论哪家的人发了财，哪家的娃考了大学。

而如今，只能谈论着哪家的人受了伤，哪家的人没了命。

在我的印象中，每当他们口中讲着谁死了，父母总是十分惊讶，而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谁，只能当个故事来听。

直到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卢二赖子。在我童年印象中，是个令我害怕的形象。却未曾想过，能从老人口中得知，他已经死了。

听到的一瞬间，我来了精神，本来已经打算下桌离开时，又假装没吃饱，坐在桌前等待着故事的继续。

听闻卢二赖子本是个瓦匠，正赶上农村翻新，有不少活儿，日子过得也比一般人家好。

但这卢二赖子喜欢喝酒，经常喝到半夜，有时醉宿了，就停一天工，他认为活儿多，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当然，他的手艺在同行里也是首屈一指，就像《俗世奇人》里的那样。

酒就这么一直喝下去，酒量也是越来越大，喝完酒后脸红脖子粗地开始耍酒疯。

本来别人家有喜事还是愿意招待他的，毕竟新房都是他给砌的。这一下让村民都不愿意搭理他，再加上后来房子都翻新一遍，在村里他是没有活儿干了，人们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差。

没有办法的他只能离开村里，到外面谋生。等到回来的时候，人是模样大变。

头发少的可怜，还不知怎么得了甲亢，不过那喝酒的习惯依旧在，甚至是酗酒，说起话来也没边没谱。

村里有的人说是冲了哪家仙，传说东北有五家仙，但具体的话我也没亲自接触过，并不是很了解。也有人说中了什么邪，众说纷纭，但没一个人敢去接近卢二赖子，生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在村里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走着，没事还喜欢吓别人家的孩子。当时我也被吓哭过，幸好我妈也是十里八村的暴脾气，每回都能把卢二赖子骂跑。

不过我从未想过这个人居然就那么死了，询问家中老人，卢二赖子怎么死的。

“喝了几斤散白，晚上迷迷糊糊想吐，没翻过身，仰着身就呛死了。”

听了这个死因，我也是很惊讶，听闻被水呛，这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也是闻所未闻。

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也有感于活生生的人以这么个死法离我们远去了。

当我那次回到农村时，顺路经过了卢二赖子家前。都是他自己翻修过的，所以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十分精致。

但门前的木桩子早已发黑，院子里的半截拖拉机也被塑料布盖住，上面粘满了锈迹和泥点子。

没人再到这个房子住过，甚至都没有再利用这个院子，村里似乎都已经遗忘了这个人。

来到村里的商店，门前有颗大柳树，往日村民在这下面嗑瓜子唠家常，如今也只剩一两个老人坐在那里发着呆。

令我意外的是，商店的主人没有换，还是那位老杨大叔，只不过他的腿受了伤，落下了残疾。

出于礼貌，我没有揭开他的伤疤，我知道，老人说他是开四轮子大意掉进了沟，摔断了腿。而他本人出于面子，说自己开车路上遇到黄鼠狼，躲闪不及才翻了车。

老杨大叔问起我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我也只是笼统的回答，多年不见的那份尴尬感，让我草草地结束了话题。

当我问起卢二赖子时，老杨大叔也并没有提起兴趣，只是讲着和我听到的相同故事。之后我问起那个院子的时候，老杨大叔才讲出了我没听到过的细节。

卢二赖子死的那天晚上，他一直和别人喝酒，那人也不是正经人，道上的狐朋狗友。二人一直喝到半夜，嗓门也是大，骂骂咧咧的声音吵得附近居民睡不着觉。

有的居民好信，偷偷地听着谈话的内容。

原来卢二赖子打算在城里讨个老婆，于是在城里拼命干活，省吃俭用的攒钱，甚至连酒都戒了，才经人介绍个姑娘。没想到被骗了钱，婚也没结上，心灰意冷地回到农村，以酒度日。

过了后半夜，二人才散伙。

卢二赖子的邻居说，后半夜仍听见卢二赖子喝着酒，似乎和什么人在说着话，可他那朋友早就离开了。

邻居偷偷趴在卢二赖子家的栅栏外，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成想，屋子里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影。邻居顿时吓出冷汗，环顾四周，只有卢二赖子家点着灯，但灯光不亮，还是有些朦胧。

而凑巧半夜刮起了风，又逢七月十五。

听得屋内卢二赖子感叹道

“我卢二赖子一身本事，落得这么个下场，没有地方能容得下我，就跟你走吧，好歹算个圆满。”

邻居也是听闻这番话吓得立马回了家，据说后面大病一场。

而卢二赖子也就如同之前讲的那样，死在了床上。

经邻居后面的叙述，村里的人不敢用这间屋子，都说那晚是阴差来收卢二赖子的命的。他的这间屋子不吉利，恐怕用了会出什么事端。

就这样，房子一直没人用，逐渐地荒废了，村里的人也很少谈论卢二赖子的事，有所避讳。逢七月十五更是连白天都要远离那个房子，老一辈人对这些还是有些迷信的。

从事实来讲，不过是一个醉汉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呼吸道被呕吐物堵住，才造成了死亡。

两种版本都有，但是我并不太在意，因为结果都是卢二赖子死了。而他邻居听闻的那段话让我对卢二赖子产生了怜悯。

世事无常，没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那个人，落得个悲惨下场，即使死后，也没人再记得，更是成为村里避讳的存在。

和老杨大叔谈话之际，有人来打探消息，打断了对话。

从门口传来一阵女声，问着老杨大叔

“杨叔，好久不见了，我来问问村里有没有养乌鸡的，我想收购一些，你帮我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