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故乡（1）
虽说我在城市里长大，但在八岁以前，我还是生活在农村与城市的不断交替当中。
平时坐着校面包车到城里上学，下学再由其统一送回。
父母还没在城里站稳脚跟，所以就先这样往返于城乡之间。
我小时候是个内向的人，见生人不敢出声，见亲戚也只是点点头，有时还会被村里的卢二赖子吓出眼泪，因为他有甲亢，还剃了个光头，留了撇八字胡，没事还总想“吓唬”我，没少让我妈臭骂。
不过，内向的我却对邻居家的同龄的女孩敞开了心扉。
她很外向，但不是那种大小姐脾气的性格，很照顾我的情绪，哪怕我只是闷在屋里看电视，她也愿意陪着我。
渐渐地，我从一个内向小子逐渐成了蔫淘的孩子。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地跑出去玩，当然只是跟那个女孩一起。在面对她时，我才能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才敢做出常人看起来很傻的举动。
到别人家院子里偷摘豆角，并将豆子抠出来把玩；到后山池塘灌一瓶子蝌蚪；偷偷翻出冰柜里的豆奶粉，一口吞下干粉，在嘴里不断咀嚼。
那时候的我觉着小孩子世界的幸福，是在蓝天白云下，能有一个好朋友陪伴玩耍，随心所欲。
后来，我们到河边玩耍，目的地处于上游，水流不急，大人们也放心孩子自己在河边。当然，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显然是很危险的。
去往上游需要穿过一片广阔的草地，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对岸土坡上的绿树枝繁叶茂，树上依稀听见鸟鸣，尽显农家山水之美。
恰逢天公不作美，天很快阴了起来，似乎有场暴雨即将来临。我和女孩商量着去我家避雨，正好可以看电视上的新节目。
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从远处飞奔而来一条大黄狗，不过至于是谁家的，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时对于我来说，农村的狗是一种可怕的存在，路过一些人家的家院子时，总是朝我叫着，令我担心它会挣开锁链，向我咬来。
见到这一状况，我手足无措，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站着别动。
我缩起了脖子，身体打颤，等待着被狗咬，完全放弃了抵抗。
而那女孩也是被突如其来的狗吓得不轻，直接大哭了起来。
作为孩子的我，见这状况，却没有站出来保护她，畏畏缩缩，原地不动，甚至打算一个人溜走。现在想来，我当时如果有勇气去阻止的话，后面的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令我意外的是，那条狗只是在我和女孩周围绕了两圈，就安静下来，等待着远方的主人过来。
狗吓到了孩子，自然免不了一顿揍。而我们两个也各自被送回了家。
我妈不断地安慰我，也是用了农村的土方法
“摸摸毛，吓不着……”
过了许久我才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突然想起同行的女孩，想询问她怎么样了。
我妈还是让我老实待着，别过去给人家添麻烦。
后来我才了解到，那晚女孩发高烧不退，说是被狗吓到了，还赶上个阴雨天，怕是遭了冲。
农村对于这些事的土办法特别多，不知从哪寻来的偏方，剪了狗的一撮毛，烧焦了泡在水中，给女孩服下。这方法即使在我成年后，也觉得很不靠谱。
听说服下以后，女孩的病情仍没有好转，卧床在家几天，邻居也是愁白了头。
我有些自责，要是当时站在她的面前挺身而出，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种局面，我觉得即使女孩康复了，自己也没什么颜面再去见她。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那么简单。
在睡梦中，我连续见到了女孩许多天。无一例外的，总是能回到那个场景。
我梦到那条狗不断撕咬着女孩，女孩全身鲜血淋漓，不断地责问我，为何只是看着，为何选择逃避，难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动也不能动，待狗蚕食完女孩后，目光又对准了我……
年少的我梦到这种场景，那份恐惧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每当梦到最后一刻，我都会惊醒，以至于呼喊的梦话吵醒了熟睡的父母。
我陷入了一种名为自责的恐惧当中，一回想起那件事，那女孩悲惨的样子仿佛浮现在我的眼前。
直到女孩康复了以后，我也不像之前那样，和她无忧无虑的玩耍。即便她上门找我，我也以在家学习为由，拒绝了她的邀请。
我和她之间有了巨大的隔阂，没办法再回到从前。
没过多久，我家彻底地定居在了市里，而她还是在农村生活。
我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后来也没有任何来往，只听说在我搬走的那天，女孩想送我从河边捉到的鱼苗，还精心地制作一个漂亮的罐子来装，却由于我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送出，车就已经开出去很远了。
某天夜里，我梦到许久未见的故乡，一切如初。
那个破旧的小客车车站，那条熟悉的道路，那间承载童年记忆的平房，以及那个伴我成长的女孩。
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在梦中的那个女孩，本该是那副恐怖模样，却一脸天真的对着我笑，邀请我去河边玩耍。
想都没想我跟着她去了，一点没有想起当初的那场噩梦。当一切按照原来的剧本进行下去的时候，我猛然回忆起了那段往事。
只见女孩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了那副恐怖面孔，鲜血染红了全身，不断用那冰冷的眼神刺向我。质问道
“你总是想远离，想逃避这个事实，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想法？”
当我还在畏惧女孩的样子时，从远处又传来一声声狗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
而这次的我却没有躲避，转过身将背部朝向女孩，任凭女孩对我进行报复，面对着狂奔而来的狗没有退缩，挡在了她的身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想，这一切该结束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角淌着泪水，梦的记忆有着残缺，可是那段话我却熟记于心。
隔天，在大学的我请了假，突发奇想的打算回到故乡看看。
买了车票，几经辗转，终于来到那熟悉的地方。
不过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人少了许多，只留下些孤寡老人，年轻人出去打工，留下了许多田地，却由于租金问题就那么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