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论道
到了桥尾，眼前高门阔府，土青色石门大开，门上左右分别镌刻着张衡和杨云模样。 要说门上浮雕倒也奇怪，身体发肤细致入微，粗略看去栩栩如生宛如活了似的。
可近处细看，两位鬼帝相貌模糊，看不仔细模样。
待退开一段距离，只见左侧鬼帝张衡手托巴掌大的算盘，弹指拨弄算珠，怡然自得神情十分自在。右侧的杨云手握纸扇，白色长袍无风自舞，鼓荡飞扬增添了些许飘逸脱俗之感。
刘叶端看观察了会儿，不禁笑道：“也不知这两位鬼帝，是否真的如这浮雕所画，是这般妙人。”
进得高门，两侧壁垒高耸，甬道狭长。一眼望去黑咕隆咚，那里面没有半丝光亮，沉寂得如同走进了一副豁大的棺材中。
走至半途，隐隐有些压迫感，让刘叶喘不过气来，胸口花苞状的仙种竟在缓缓闭合，回归种子初态。
“怎么也是个鬼帝居所，怎么弄得如此寒碜？这鬼地方，别说吓人了，连鬼都要被吓死。”
刘叶忍不住嘀咕埋怨两句。
这条甬道怪异的很，看上去是条直路一通到底，可走了许久未看到尽头，眼前依旧是死沉沉的黑暗，真是消磨耐心。
许久后，眼前渐渐显现出朦胧的光亮，耳畔听到微微的讨论说话声音，快要走出这条狭长甬道了。
走到甬道尽头，面前似乎被一道无形雾霭所遮掩，刘叶身后向前推去，面前空气波动，像是面巨幕被碰动了，起伏不平。
抬脚向前，迈出这面巨幕，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巨大高山，想来是罗酆山无疑了。
山下来来往往无数鬼魂游荡，这些鬼魂和刘叶在黄泉路上遇见的不同。
黄泉路上鬼魂多是愁眉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易亲近。
这里的鬼魂脸色平和悠然，在山脚来回飘荡，不疾不徐，犹如得闲散步般。
在山腰处，环绕着一队阴兵，手持武器看守下方无数鬼魂，却无巡逻阴兵，甚是安宁。
抬头向山顶看去，遥遥看见有三道身影聚坐一处，中间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把青铜单耳明砂壶。
所谓明砂，乃是产自酆都城忘川河底的奇特沙砾，有辅佐巩固魂力之效。
其中身着黑白条纹长袍，袍上简绣着波折曲平条纹，手里握着一把苍木算盘，这应该是鬼帝张衡无疑了，曾在门上见过其浮雕画像。
旁边坐着的那位身着白色衮绣，手握纸扇谈笑风生，不时点头呵笑的应该是鬼帝杨云了。
他们两位对面坐着的是个和尚，双手合十，手腕处缠吊着一串摩尼宝珠，正是在正阳渊下见过的那个和尚。
刘叶心中惊骇万分，这个和尚是何等身份？竟然和鬼帝谈天说地，反观张衡和杨云，对这年轻和尚颇为尊敬，行为举止上恪守礼份，毫无半丝逾越轻视之举，每等和尚说完，时而点头赞同，时而凝眉辨上一两句。
他们言语声音即便相隔数里，却依然清晰传入刘叶耳中。
初始时，刘叶本以为是自己法术又精深了，当听到他们说得精彩处，旁边的鬼魂也不禁停下脚步，拱手向山顶顶礼膜拜。
方才明白，原来这三位是说与所有鬼魂和阴兵听的。
道传不私，这三位都是胸怀宽广、豁达开朗的大能，并不介意将自己领悟所得分享与阴兵鬼魂知晓。
此等胸怀，令人敬服。
既已知晓张衡和杨云方位，想着酆都之事刻不容缓，从酆都城出来一路赶到此处，早已不知耽搁了多少时日。
中元节即在当下，若是不能顺利请去阴军，怕是酆都危矣，师傅也会一起遭殃。
刘叶快速向高山方向飘去，却听得山上那三位议论内容似乎和自己有关，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这位小施主悟性不错，在正阳渊下参悟生死，摆脱自身桎梏，得以超脱。”
年轻和尚扭头向刘叶看去，两人目光隐约似有碰撞，看到彼此。
“哈哈哈，有难，你只看到他的天赋，却没看到他的意图。”张衡手里算盘“哗啦”归位，两粒算珠落在明砂壶两侧，继续说道：“鬼界如此之大，两粒算珠便能控制住、围住这把明砂壶吗？”
杨云摇动纸扇呵呵笑着，从纸扇中抖出片片白色纸花落在明砂壶周围。
“从大处着眼，这两枚算珠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被替代。”杨云指着明砂壶周围的朵朵雪花笑问：“可这朵朵雪花太过明艳，抢夺了过多光芒，免不了会遭眼红嫉妒。”
有难微微颔首，面露微笑，手中摩尼宝珠流出道道荧光，落在茶几之上，宛如张光幕落下浸入茶几之中，随后渐渐消失。
杨云和张衡见如此状，相视一眼突地愣住片刻，继而哈哈大笑，指着有难异口同声笑骂道：“四大皆空心不空，渡尽世人不自度。你这位地藏王菩萨的高徒，怕是与佛无缘了。”
有难面色惭愧，苦涩笑道：“师尊言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千代万世轮回无常，世人贪欲不止，地狱就永不会空。师尊既然立意永生不成佛，何不让佛光普照天下，让世人尊依佛理。”
“有难，你修的可不是灵山的那尊佛呀？！”张衡呵呵一笑，调侃道。
“贫僧修的是俗世佛。六根清净是欲，四大皆空是欲、五戒十善是欲，一切所得和不可得都是欲，无欲无求本身就是欲。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何有欲、何止欲。万事不可强求，众生各有判断，南无阿弥陀佛。”
有难说完起身，双手合十，向灵山方向低头躬身敬拜。
张衡和杨云听完咂味不已，若有所思，时而点头、时而晃脑。
佛道间区别显异，佛家渡世人而渡己，道家渡己而渡世人。
究其本质，自己和世人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
因果轮回，渡了自己染上了因果，又要渡世人来摆脱因果。
大道归一，如是而已。
刘叶细细听完，心中隐隐有所悟，若有扇门被打开道狭缝，却无法凑到狭缝处看见外面的风景，如有百虫万蚁挠心。
“道非道亦道，道亦道非道，是这个意思吗？”刘叶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