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紫意——鲜血》
紫回到了家乡，拥有着此次科举如此排名的成绩，即便不能留在安邑为官，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衣锦还乡，就在他们回到家乡的那一天，城中大小上至差官，下至郡守，均是纷纷出城来迎，人马绵延三里，灯火昼夜不绝。
乔家上下祖宗五代经商，未曾出过一个有所经纶的读书之人，此刻一下子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如此成绩的大才，乔老爷子闻听这个消息差点儿一口气没背过来，险些过去了，但却是在鬼门关左右打了一个圈子，恋恋不舍，愣是凭自己的一只，硬生生地绕了回来。
“好！好！我儿有才！我儿大才！！”
一脸好几日，乔老爷子每日逢人便只会唠叨那么几句，若非是遇上紫还会以外攀谈几句来着，众人皆以为这位年已未多的大商股，是不是疯了。
而就在紫回乡的第二日，乔老爷子便死气白咧地拉着刚刚回家的紫，扯着家丁、侍女，捧着香炉、贡品，打着一路路旌旗，爆竹声响彻五里天际，乔老爷子走到哪里，这鞭炮声便响到哪里，虽说是乔老爷子年事已高，但这次却不似那般老态龙钟的模样，一步一步走的十分有利，几乎每一个脚步都能印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子，看得后方开锣的侍从一愣一愣的。
“怎么的，怎么的，这老爷子回光返照了？得了，今天小心着点儿，别惹上瓷儿，要不这一下子谁受得起，唉，也不知道后边儿备没备下素衣寿材啊，诶，也是可怜呦，儿子刚刚引进幻想，这喜事儿，又要变白事儿了。”
那开道的心中絮絮叨叨的，心里不由得涌上几分怜惜感，手上敲锣的力道也就大了些，一是为了自己这碗饭吃，第二，也就算送这老爷子一程……
乔老爷子要去的，则是他乔家的祖坟。
乔家世代行商，几乎每一代族中族人皆是在满身的铜臭之中走进了棺材，每一代人都没有读过书，或者说即便后来家中稍有富余，也不屑于去读书，更没有什么心情去读，每一代当家的都经受过上一代的各种熏陶，比起字里行间，书中纸张之所那些充斥着大量黑白之色，刀币的锈色，微微带着体温的热度，他们更加喜欢。
也只有在乔老爷子这一代，因为紫满月之时，在场宾客左右纷纷立下谶语，说紫与文道有缘，将来必然成为国之栋梁，辅国大儒，这一人纷纷，三人变成虎啊！心中练习起祖上无一人习文，若是在自己的下一代能够出这么一个忠臣良将出来……那可真是去后都有脸面却面对列祖列宗啊！
就这么，头脑一热，乔老爷子为自己这后生儿子请了文武两位老师，到最后……到最后……
儿子争气啊！
乔老爷子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列祖祖坟的墓前，也不知是哭是笑，哭一会儿先祖，笑一刻今日，回想着过去，遥想着未来，心中那股怎么也三不去的自豪之感，却是怎么也无法从他心头散去。
但紫却一直在奇怪，依照自己这个便宜‘亲爹’的性子……这动静是不是略小了一些……？
凡人常说：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故而多言天上仙人居所，仙人神通广大，一念之间便可以感知天下之事，纵横海内，天下之间，过去未来之事尽在仙人一思之中，此言虽说多有凡人揣摩，四下里臆想之词，但却也说明了仙人之术，感知奇特，神识纵横之下很有可能网传过去未来，对于将要发生的一些事情都有所感知，乃至于做到未卜先知，也并非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这次的事实也证明，曾经修道求真之人，即便无法调用其一身修为，对于这种感知，也绝非一时半会儿能消退的……
乔老爷子自从自祖坟之前祭祖归来之后，第二日，紫的预感便灵验了起来，显示急急忙忙拉着紫的手，在整个嘉祥城中晃晃悠悠寻摸了整整三日，逢人便说自己这位儿子是多么不易，自己乔家祖上无数代族人年年经商，有了这样一个麒麟儿是何等的祖上几代福源广积，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不，冒了紫烟了！
还没等紫刚刚停下脚，脚趾头尚且没来得及松动，留着一脚底的臭汗，那便乔老爷子便广发请帖，扬言要大开宴席，整整三日，凡是接到请帖的，这三日之内乔家大院除了内院以外进阶开放，吃喝不要钱，若是要住，左右厢房住满为止，临行之前，没人还给八百枚刀币，高高兴兴的礼遇请出大门。
到了之后，可能是乔老爷子回过味儿来了，心里觉得这样子似乎是不太厚道，更似乎是不太合适，于是乔老爷子还是将这道请帖改了改。
于是乎……请帖也不用了。
只要有人想来，三日之内，来如自如，吃喝管够，只要你吃不死，能吃多少算多少！
什么？紫？
现在穿着一身爵弁服，看上去倒是光彩照人，俊朗不凡，但眉心之处却是有着一股怎么也抹不去的纠结伤感。
嘴角挂着的，试衣服标准化的笑容，这笑容渐渐凝固在他的脸上，那是这三天不断地遇人便笑，渐渐脸上肌肉形成了反映，酒产自爱溢出，再也融不开的特征。
乔老爷子，晚年得子，人世间的事都看得极其得淡了，或许在这位老人的眼中，再也没有在临走之前，见到自己的孩儿成家立业，功成名就，要是再能抱上一抱自己的亲孙子，那可真就是人生圆满，死而无憾了。
现在，自己儿子考取科举，第一次便有着如此的成绩，实在是可喜，成家立业，功成名就，这功名是早晚的，他也就不用再多怎么操心了，日后自家儿子自然会定下一份功名，那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成家立业，还有……孙子了？
紫默默地捏着自己的鼻梁，仔仔细细的回想起这几天的过往，回想起自己这位便宜老爹那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的表情，这位修道无数年的冷血修士，第一次的，心软了。
乔老爷子的性子十分火爆，做事雷厉风行，更别说这是关系到自己孙子的大事儿，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天下六礼一日之内全都办完了，紫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人有哪些随来传授礼仪的老爷子、婆婆、礼婆、员外，一点点儿的将自己的身体摆弄出一个个符合‘礼’的姿势动作，在那段时间里，紫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世间的恐怖，同时他也真切地庆幸，自己不是从娘胎之中诞生，而是七彩仙尊分魂而来，天生便要拜入七道宗，不必去经历这种凡人娶妻生子的痛苦。
可以说，紫愿意将自己生平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再次品尝一次，也绝不想再去经历……这成婚的‘礼仪’。
乔老爷子，为紫选定的对象，是昔日白家的小姐，虽说二人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还是听闻这位小姐文韬武略（是的，紫也不知道白家老爷子为什么要教这位小姐文武之术。），诸子百家，画道茶艺，几乎无一不精，若非魏国不用女子，恐怕此次科举，他紫的排位，还要在往后挪一挪。
也不知是不是一种心理作用，这种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配合，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二人的交流，而又在一定程度上……是出自对这种两不相识的婚姻的恐惧，而产生的一丝心理安慰。
今日，便是婚宴，大白的日头高高的悬挂在半空，乔家上下前来的人将原本显得庞大无比的院子刹那间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是来观礼的，有的是来道贺的，有的则是出自你来我往的客气，顺道也来打点打点上下，与未来这位乔家掌舵人打好关系，以求牟利的，还有的，则是白白来吃闲饭的……
谁让你说三天白吃呢！还谁都能来！
待新婚二人吃过牛羊的肺、肝，菜酱、肉酱、黍稷、猪肉等等之后，却见旁边一个仆人捧着两块一分为二的匏瓜低头而来，其中正式盛着乔老爷子埋了四十年的老酒，今日为了自己儿子人生喜事，这才心甘情愿的拿出。
若是按照常理，此刻应当双方各执一个饮酒，饮漱三次，称为合卺。
但就在女方缓缓捧起那一半匏瓜的瞬间！一道任谁也看不见的刀光骤然向着女方玉手狠狠斩落而下，却还没等这女子反应过来，口中那声‘疼’都未能反映，说出的瞬间，那无数刀光剑影纷纷而来，向着新娘便是一阵闪过，那匏瓜都尚未落地，女方则是瞬息之间便被切成了无数小块，那血肉模糊，散落一地，一条鲜活至极的人命，一个正在花季的女子，一个就要嫁做人妇的少女，在这一刻，却是连人形，都拼不起来。
那新娘的鲜血，喷出很多，虽说那刀光十分迅速，但却仍旧挡不住那从动脉之中喷出的热血，但是，很奇怪，这无数血迹，确实没有沾染到紫身上半点，仿佛有着一股屏障，就这么护佑在他身前，一点……也未有空隙。
乔家大院，空气突然冷凝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没明白，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快？”紫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冰冷，在这一刻，他终于脱去了那快二十年来一直披在心上的枷锁，脱去了那层为了蒙蔽这心魔禁制而可以染上的道心尘土，这一刻，就在这伥鬼记忆之中应当有的命运，被紫大肆篡改，并且几乎要达到一个圆满的结局的瞬间！也是这片回忆禁制最为松动的一刻！
这一刻，紫等了二十年！
“不够么？”昂首向天，紫双目之中充斥着的，只有漠然的一片，淡漠生命，淡漠生死，淡漠……哪怕他自己。
“那么，此地所有人的血迹，是不是能让你，滚开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至极的鹤戾之声，空中，此刻，魏国从未有过的仙鹤，仿佛正有那么一只，正向着天空缓缓腾飞而起，那仙鹤，头上的一点朱红，很是美艳，很是惊人，仿佛……鲜血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