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老酒沉香
第222章老酒沉香
九阴步履沉重，前往冯府。来到大云城快三年了，自从从冯府搬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跨入。上一次，还是冯老夫人好意留他们，后来自己却因为慕容小娘子的一枚失盗的发簪，执意搬出去。斗转星移，一切都似发生在昨日。
今日，还是冯老夫人相邀，却没邀敏娘子，只要他一人前去。冯府景物依旧，还是丽水潋滟，云淡风轻，来来往往的家奴忙着各自差事，没有变化。
家奴引领着他向后院深处前行，这还是冯老夫人上次设宴的地方，将他带到，家奴恭敬的在门外禀告一声，“禀老夫人，仁大郎来了。”
外面虽是艳阳，这屋子却门窗紧闭，帘幕低垂。
里面传来一声苍老有力的声音，“大郎来了，快进来。”
九阴答应一声，进了屋。
“大郎，把门关了，过来细细说话。”
下午时分，大云城依旧白云苍狗，地面的光影在飞快的流转。九阴望了一眼被隔绝在屋外的阳光，有些叹息。做人时光太短，却因此光阴珍贵。若是做妖，还从未细细看过这每日的流光。原来时日飞逝。
屋里，有些暗。
适应了一会，九阴看见冯老夫人独坐在上首，依旧是上次的位置，自己便去了左下首跪坐下。抬头看着老夫人，等待她问话。
“大郎，招讨使的旨意下来了吧？”
“老夫人，是的。昨日来的敕令，连告身一起都给了。”
“既如此，只怕关于冯家的密令也就快了。”
九阴看向冯老夫人，以前坚韧的额头，有几根细密的灰白发散下，老夫人的精神显然跟三年前不大一样了。有些艰难的点点头。“只怕是的。”
“三年了。”老夫人忽然轻笑起来，“大郎，从来只见你的年礼节礼，人却是没有来过。好孩子，过来，我好好瞧瞧你，都长这么高了。”
九阴趋步过去，老夫人伸手拉着他，拍拍。眼神里淌过很多说不明白的东西，让九阴心里忽然一酸。
“好孩子，都是冯融做事不周全，难为你在外面自己带着弟弟过生活，自你出去，我便没问。受些委屈是必然的。我只是想着，这孩子倔强，跟他阿耶一模一样，他说要搬，自有他的道理。因此，我也没有帮你，你可怨过我吗？”
“老夫人可别这样说，当日都是老夫人好意留我们在府里一起过日子，只是大郎想着弟弟跟我总是要长大，早点经点事情也是好的。哪里有怨老夫人的道理。”
九阴忍不住又道，“从前刚从王府出来，还自怨自艾过，这命运待我阿耶阿娘如此不公。现在想想，都是老夫人在岭南庇佑，大郎才没有在这里受委屈。”
九阴说的真诚，从京城流放出来，他们遭遇追杀，冷遇，到遇到老夫人，他们才安定下来，虽然窘迫，却没有性命之虞。当日穷苦，也自然是命里注定。现在想来，住在冯府，其实多有不妥。若当日真就住下，可不就成了赖大栽赃的一条铁证了——冯融私自收留流人，并未司监管之职。
“大郎如此想，我就放心了。今日叫你来，就是要跟你好好说说话。”冯老夫人叫了一声，一个贴身的侍婢过来，捧了两爵酒，分别给了九阴跟老夫人。
“冯府藏了多年的三勒浆。还是我当年远嫁的嫁妆。这么多年，遇到喜事啊，大事啊，都高高兴兴的拿出来，就剩这一坛子了。今日咱娘俩把它喝了。”
九阴一惊，这么多年的三勒浆，只怕更是火爆。
看着老夫人举起来示意，自己先抿了一口，九阴也只好喝下一口，先含着没敢咽下。
这酒倒是有些不同，年份久了，当初的火气都没了，入口并不是那样暴烈，含在口中，居然有些香气回旋。九阴慢慢的送下，胃里轻轻的一股暖流，然后开始灼热。
“人老了，就喜欢这老物件。这把老骨头，只怕是送不回去了。”冯老夫人面向北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身强体健，若是要回去，等着太守改任回关中，就可以回乡了。”九阴安慰到。
“好孩子，不用安慰我。冯府如今大难将临，有些事，媛娘不跟我说，我却是明白的。三代的好运气，还是守不住。人家怎么说的？富不过三代。我也仔细思量过了，这几年，在岭南，我们冯家的势力，确实有些大了。满招损，月盈亏，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只是陷在里面的人，却是多少的身不由己。”
老夫人静了下来，自顾又喝了一爵。婢子连忙满上。
“前几日我在想，没有道理啊。我已是常常告诫融儿，冯家也注重家风，收敛家奴，不得在外胡作非为，冯家家规也罢，冯融官声也罢，都是捡敛的，可还是招来横祸，怎么能想的通？”
九阴听这话凄苦，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想想自己还是先帝亲孙，如今也是流人，离乡千里，红尘的苦难，比仙界妖界如此多，又如此凄凉。
若是无事，便是人生好时光。
“只是这个年纪，万事也都如过眼烟云，现下我也想明白了，哪有长命不绝的富贵，子孙们也是有子孙的运。就比如融儿，如果不是我替他谋这个前程，为他决定做这个岭南太守，当年被小叔子所逼，带了融儿回长安，虽是做了平凡人，可也有一生的平安。”
“如今，竟是我误了他，也害了他。”冯老夫人的声音依旧苍老，透出无尽的悔意又似乎坦然接受了一切的平淡。
九阴想想，“老夫人先不要担心，毕竟圣意未到，天威难测。又使仁为招讨使，如有通融可能，仁自然要为太守周旋。”
冯老夫人笑了笑，看着九阴，目光淡淡的，又像是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方。许久，她举起酒，对着九阴自己又痛饮一杯。
“我这辈子，苦也受过，福也享过，没有什么遗憾了。”放下执耳，冯老夫人好像得到了答案，“既然有了大郎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九阴才明白，原来，今日老夫人是来试探九阴的意思，冯家之事，他肯不肯出力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