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地崩山摧壮士死【下】

春光澹沱秦东亭，渚蒲牙白水荇青。

小潭上方的山间，一道细细水流倾泻而下搅得潭水泛起阵阵涟漪。这一方小小寒潭不过丈余，其间却有数尾白鱼争相嬉戏，不时发出的轻微水花声与那袖珍瀑布落入潭中的咚咚声相得益彰，谱写出一曲宁静悠扬的水乡乐章。

水潭东边的光滑山岩上，有一少女盘腿坐于其上。阳光透过参天古木的茂密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向她身着道袍的曼妙躯体，依稀可以看出少女微微卷起的长发带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紫。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水面中不时波动的倒影。微风拂起她的发丝，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下道袍加身风姿绰约的女子，不觉竟看得痴了。

几尾白鱼颇有灵性，一见少女结束了今日的修行便争先恐后地游向了石边，将头浮出水面，圆圆的鱼嘴一张一合，竟是在同山岩之上的少女打招呼。

水面上的倒影被这些顽皮的小精灵搅散，少女如梦方醒不禁莞尔一笑，将道袍的宽大袖子往下褪了些，露出一段羊脂白玉般的腕子来。

纤纤玉手伸入水中，抚摸着那几尾白鱼的脑袋，那些白鱼游动着吻她的手指，不时吐出几个气泡，仿佛与这美丽少女很是熟络。

这一次，不再有鱼儿中毒身亡。

她身上的毒原本对普通的鱼类没有效果，可惜这大罗上下哪怕是这寒潭里的鱼儿也在修行，并不算是凡间之物。故而第一天来时，她便在不经意间毒死了不少这潭中的小家伙。

兴许是灵智还未全开，每次她来这寒潭冥想修行时，鱼儿们依然会毫不畏死地聚拢过来。

好在她学会如何将体内毒素收放自如仅仅只用了一天，如此神速着实令带她的师姐吓了一跳，在用银针反复试验多次后才得以确认。

“未离，吃饭啦。”

树荫蔽日的石阶尽头，传来了师姐温柔的嗓音。叶未离闻言抬起浸入水中的手在袍袖上擦了擦，抬脚在山岩上一踏，向着岸边掠去。

待叶未离在岸边站稳，另一个长发披肩的身影才拨开枝叶自树荫下慢慢走出。

她仿佛从画中而来的仙子，充满着知性优雅的古典美。如果叶未离是才华横溢的叛逆少女，那么她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叶未离悄悄躲在一棵树边，待她走得近了突然从背后将她抱住，那女子娇呼一声，见是师妹这才抚了抚心口，无奈娇嗔。

“又搞小孩子把戏，真受不了你。”

“关颖师姐，今天吃什么呀？”

叶未离从背后抱着关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药草香，蹭着她的后背问。

“家常豆腐和干煸四季豆。”

“怎么又没有肉。”

环住自己腰的双臂被松开，关颖转过身看见叶未离委屈巴巴地嘟起了嘴，像极了得知今天也没有鱼吃的小奶猫，不觉抿嘴一笑。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世间五味惑人神智，对于修行有很大阻碍，所以才必须杜绝。”

“哼，师姐不给带荤菜……”

叶未离猫眼一转，突地将头埋到了关颖怀里，从师姐的胸前传来被堵住的闷声。

“……我就吃师姐的大肉包！”

关颖哑然失笑，佯装生气地在少女头顶轻轻拍了一下，略施薄惩。

“你这小色鬼，没个正形！”

“怎么，萧师兄吃得我便吃不得啦？”

“呸，你还说，看我不打你。”

“哇，师姐偏心，我不依我不依……”

宁静幽深的树间小路里，两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回荡，传出了很远。

寒潭西边的石桌上，少女单手托腮看着师姐将两碟菜从食盒中取出，然后拿出一碗白米饭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家常豆腐里很贴心地加了一点肉沫，算是给无肉不欢的少女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擦边球。

“师姐还是人美心善。”

叶未离拿起筷子夹起豆腐放进了嘴里。明明是很家常的豆腐，却让她觉得回味无穷。

她的父亲叶家明是国内一家著名资本公司的董事会成员，持有公司百分之八的股份，算是名副其实的金领阶层。她的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贤妻良母，生活的重心都倾注在了这对父女身上，将他们视为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叶未离遗传了父亲的绝顶聪明却没能继承母亲的贤良淑德，在学校里时常惹事，只不过成绩稳居班级前五所以连班主任也不好说什么。

在学校里的成绩就像在社会里的钱一样，只要你拿得出手，你就有嘚瑟的资本。

这是父亲一直告诫她的，尽管听起来三观不是很正但却足够实在。

那一夜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了。

叶未离木然地嚼着嘴里的饭，像是一只失魂落魄的精美人偶。关颖见她神情呆滞地吃着白饭，皱了皱眉头，往她碗里添了些菜。

关颖大概能猜到叶未离在想什么。

正因如此，她才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师姐，杀我爸妈的人找到了吗？”

叶未离咽下嘴里的饭，突然道。

“那两只妖怪，萧启说他都杀了。”

关颖眸子中略微流露出一丝不忍。

“他杀了妖，为你父母报了仇，可是妖也有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亲人也会来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所以我宁愿在药庐倒腾岐黄也不愿下山打打杀杀，多没劲啊。”

“要不怎么说师姐人美心善呢。”